元无忧一挥戴着白玉戒指的手,想要对他动粗却又忍住了,只擦了擦鼻尖讪笑着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万郁无虞想说的话都无法宣之于口,因为无用,也心照不宣。
故人已忘初心,留我困于旧梦。
他幼时以为她长大后会是暴君或者明君,没成想她成年后性情大变,居然爱当昏君。这个女昏君!外面那些放荡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黑衣少年到底也没说出话来,只让元无忧跟他走就是了。
所幸后院不大,俩人只七拐八拐的,往他舅舅存身的阁楼寻去。
彼时,俩人并肩走在羊肠小路上,天上隐隐下起细毛毛雨来。
元无忧下意识伸手往背后摸伞袋,却摸个空,才想起来扔在成衣铺了。
身旁的黑衣少年却在这时扭过脸,冷不丁来了一句:“羌人记名不记姓。我学会的第一句羌语,是自己的名字。咪娅说,那古勒吉,无忧无虞。”
“啊?”元无忧一听“无忧”俩字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在叫我。”
面前的少年凤眸深蓝,微微垂眼、望向她的眼神专注到闪着黑亮的光。
“他们希望我回家,可我回不了头了。”
“你家在哪里?”元无忧问出口才后知后觉,心知肚明他这次假死,恐怕是白兰党项撺掇他叛出北周回故乡呢。
她赶忙安抚,“柔然没了,还有党项啊,咱们毕竟是一家人,过段时间我会和你一起回去,我们都能回头。”
她只说一家人,一起回去,却没说回谁的家。万郁无虞听懂了她话里暗戳戳的拉拢,不禁眉眼一皱,垂下眸子,再抬眼时眼里一片漠然黑冷。
“太晚了,太假了。我家在天山南,昆仑东,在祁连山外,通天河旁。我家该在柔然牙帐,我这一家子……都该死在二十年前。”
没见过诅咒自己全家的。元无忧登时被他平静的狠话给惊出一后背冷汗。
“你别这样悲观!你还有我啊。”
万郁无虞忽然原地驻足,凝视她的眼神黑邃。“其实我只有你……不恨了。除了你和舅舅,世间没有任何人,能让我留恋。”
“怎么说的像要生离死别一样?那你其他的家人呢……比如你哥宇文孝伯?”
“无差。”
轻飘飘的说出这句后,万郁无虞缓缓合上了浓密的长睫、和深邃凤眸。
亲族弃吾昆仑南,所爱隔祁连。弱水不渡我,此路不通天。
我不见天亮,故乡是异乡。
双眸复又睁开,万郁无虞看见面前的姑娘仍看着他。只是那张娃娃脸上眉头紧锁。
他多想说出口,若是你不愿要这天下……可他不能硬抢,那样他在她面前,就真成了反臣贼子,他唯有让她看清,人不争则为鱼肉,若无日月,天色永远是黑的。
少年眼神挣扎了片刻,还是扭过脸去,看着前面的一座阁楼道,
“进去客厅里说。舅舅在楼上,除了门口守着的护院,这里头再不会有旁人了。”
于是黑衣少年抬腿迈步,在头前带路。
元无忧眼瞧着他的身形从自己面前走过,眼神一闪一闪而过的阴鸷肃杀,又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