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自认为是陈平安的大弟子,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江湖人,一点小小的疼痛算得了什么,大师伯出言提醒,也忒瞧不起自己了。
“大师伯,你尽管放手施为,我裴钱要是喊一声疼,就不是好汉!”
左右见裴钱如此硬气豪迈,心中对这个师侄更喜爱了几分,满脸的欣慰,手指点在了裴钱的眉心,一道锐利无比的剑气钻入了小姑娘的身体,横冲直撞,撕裂了血肉,折断了骨骼。
“啊!”
裴钱嘴里出了震天响的哭喊声,脸色惨白,额头的汗珠子,眼中的泪水,同时流淌下来,鼻尖还挂着鼻涕泡,脏兮兮的,狼狈凄惨。
“太疼了!”
“师父,我再也不要练武了!”
黑丫头裴钱疼的满地打滚,一把抱住了陈平安的小腿,哭天抹泪的,所有雄心壮志都在此刻消散了。
左右脸上表情僵硬,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打滚的小姑娘,就这点骨气,还想练拳,练剑,成为武道第一人。
“师兄,还是算了吧,她吃不住疼!”
陈平安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裴钱如此软弱,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无奈的开口道。
左右嘴里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轻一勾,那道剑气飞出,没入了他的体内。裴钱这才停下了哀嚎哭啼,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已经很注意力道了,不至于如此夸张!”
“不论是练拳,还是练剑,心性都是极为重要的,她终究不是周珏,宁姚,也不像小师弟你,心性浅薄,怕是难成大器!”
左右低头看着黑炭小脸上满是惊恐和畏惧的裴钱,小脸都哭花了,小手还不停的抹泪,失望的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铺子,背影透着几分寂寥。
裴钱从地上爬了起来,心虚抬头看了一眼陈平安,碰上了师父关心的目光,好似受到了惊吓般,连忙又低下了脑袋,小心翼翼的说道。
“师父,我还可以抄书的,每天抄五百字!”
裴钱本来最讨厌的就是读书抄书了,但是她觉得自己刚刚表现得很没用,怕被陈平安抛弃,才会如此说。
陈平安并不认同左右对裴钱的评价,却故意板着一张脸,对黑脸小姑娘说道。
“不够,每天一千字!”
裴钱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纠结犹豫,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同意每天抄写一千字。
这时,陈平安脸上才露出了笑容,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安抚道。
“不练武就不练武,没什么!以后多用心读书,一样可以有出息。”
裴钱松了一口气,心里彻底没有了担忧,蹦蹦跳跳的进了铺子,找说话很好听的魏羡侃大山去了。
陈平安笑了笑,没来由想起那天裴钱站在街巷拐角处的模样,跟自己小时候上山采药很像,他当时遇上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溪水大洪水,堵住了下山最近的路,为了赶回家照顾娘亲,是咬着牙尝试着跳过去的,所以他心软了些,不哪怕裴钱是世间屈指可数的武运胚子,他也不觉得裴钱不练武了,就是多么可惜的事情。
多大岁数的孩子,就做多大的事情,没什么错。他陈平安小时候,一个人孤零零蹲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同龄人在神仙坟那边放着纸鸢,吃着碎嘴零食,穿着崭新衣裳,难道就没有心生羡慕吗?
当然不是!
难道他陈平安当年力气小,只能把家里爹娘余下来的物件,一样样典当出去换米钱,难道就没有哭过吗?
自然也不是,草鞋少年一样会偷偷躲在被窝里哭的歇斯底里,只是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罢了。
小时候的这些磨难,虽然未必全是坏事,熬过去了反而是一种磨砺,但是陈平安依旧希望世上少些磨难,会希望自己在意的身边人顺遂一些,最少不用太小,太早的就去面对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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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人生在世,最难称心如意,想要平平安安的,老天爷未必点头。
陈平安摇了摇头,将脑海里这些杂乱的念头抛到脑后,笑了一声,迈步走入了铺子。
裴钱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每天都抄写一千字,有些不耐烦了,她虽然吃不住开筋拔骨开关节的苦,但还是想要练武的,只是需要不用忍疼的那种。
裴钱先是找了与她最聊得来的魏羡请教,可是老魏不爱扯这些,被她烦的不行,跑去屋子里,一卷被子闷头睡觉了,气得小姑娘提着行山杖使劲戳被褥,老魏依旧装死,鼾声如雷。
没办法,裴钱只能换一个目标,盯上了关系第二好的卢白象,向他讨教练武的学问。
这位莲花福地的魔教祖师一身的书卷气,显得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耐心极好,愿意教授裴钱练武。
卢白象眉头微皱,先是思索了一番陈平安平日里常练的六步走桩,模仿着走了一遍,十分写意,韵味十足。
“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师傅,这是拳理根本。我们四人当中,只说架子,是朱敛撑得最开,拢得最密,最符合收放自如这个说法。”
卢白象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耐心极佳,他完成了六步走桩后,一拳轻轻递出,空气砰然作响,转头对神色认真的裴钱指点道。
“八面撑劲,才能半睡半醒,一有动静,毛如戟拳罡震。”
卢白象双腿离地,如同两根铁鞭,连连踢出,空气中一连串炸响,身形飘然落地,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