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之前都在福利院内设的学堂就读,作业直接由邹妈妈管理,所以小学到初中的资料都比较厚实。高中展小曦考去了市立一高,邹妈妈就只捡到他偶尔回来整理书包丢下的试卷和完本作业,显得单薄不少。
虽然只是些功课记录,乔瑾煜还是很尊重他的隐私,绳结都还维持着经年的模样,没有私自打开过。
“挪职工宿舍的时候在邹妈妈的旧宿舍看到的,想着你可能会想要,就带过来了。”乔瑾煜拍拍那摞作业,“邹妈妈这样温暖细心的人,现在一定是回到了天使所在的地方。”
展小曦没有急着去拆,看着那个厚度眼眶就蓄起了水,问乔瑾煜,“每个孩子都有吧。”
“都有,”乔瑾煜点头,“院长阿姨不知道邹妈妈有整理这些东西的习惯,宿舍要翻新了,这些东西需要处理,她舍不得丢,打电话给留了通讯录的孩子,很多人听明白之后都挺感动,但又表示为拿这点东西跑一趟有些为难,多数都没人认领了。”
展小曦没说什么。大家如今分布在天南海北,回来一趟确实不易,邹妈妈也没有想过要给孩子们带去负担。
她常说“你们不用惦记着回来看我,忙是好事,时间值钱了,说明你们有出息。”
现在大家的时间都很值钱了,邹妈妈在天国看到也会欣慰的吧。
乔瑾煜打开另一边的柜子,“没人认领的和不愿意要的院长阿姨搬回去了。小虎和陈寻,还有……”他停了下,又说,“还有陆雪丞的,我都帮你带出来了。你可以带回去给他们。”
邹妈妈前后做了53个孩子的生活保姆,床铺下铺着油纸的收纳格里整齐地码放着53叠作业纸,不厚此,不薄彼,每个人都有。
那是父母也难做到的用心,一张一张收集,一年一年整理,在她所抚养长大的孩子们逐渐挺拔、逐渐远去的背影下,孤独地保存着每一个孩子的成长记忆。
展小曦眨眼,落下很大一颗泪。
无法计算整理这么多东西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无法想象邹妈妈在背后为他们做了多少不言不语的事情。
乔瑾煜捏了捏他的肩,不希望他过度伤感。
“你看,”他用目光去指柜子里另外三叠作业,“不是谁都像你这么累人,小虎和陈寻的整理起来就省力得多。”
展小曦歪歪头,越过他肩膀的遮挡,望见小虎和陈寻薄薄的两叠作业资料,哭笑不得。
“他俩志不在此。”展小曦解释。
“看出来了,”乔瑾煜说,“陈寻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成了陈寸。”
“……”展小曦安静了下,转头笑呛了。
展小曦的功课很认真,从很小时候的起笔就看得出来,一笔一划都用了很大的力气,纸张背面看得到字痕。
他抚摸自己一年级的作业,记忆冲回来,几乎可以望见自己坐在阳光斑驳的小教室,跟着老师摇头晃脑地读背“一片一片又一片,香山红叶红满天”的样子。
不过纵使是展小曦这样的乖宝,十年寒窗下自制力也不是时刻在线。比如高三时候的作文,八百字的练笔,展小曦差不多每次都是写两页零一点。第一页字体还都工工整整,第二页勉勉强强,到第三页零星那几行字已经开始集体滑跪了……
心理防线崩塌的过程随着一个个方块字跃然纸上,800字不仅记录了展小曦的文笔,也记录了一个学生内心逐渐被功课压垮的过程,可爱的要命,透过文字都看得出十七岁的小小少年被功课搞得有多崩溃。
展小曦的心口升腾起一种状似幻梦的感觉。这是被展小曦忽略和忘却的、与陆雪丞无关的、独属于展小曦自己的、鲜活、明亮、可爱的成长记忆。
这样好的邹妈妈,为他留下了这样好的礼物。
展小曦没有细看小虎的作业,但是透过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就看得出这孩子对待学习的态度。
封皮上凌乱地写了“朱小虎”三个字,朱少一瞥,小缺一点,虎字的尾巴划破了纸张,班级那栏空着,不清楚是懒得写还是压根没去记过自己在几班。
朱字下面画了一只丑丑的小猪头,虎字底下画了只猫。剩余的空白地方,被小虎歪歪扭扭地填了自创的打油诗:我在学校读book,来来往往骑bike。
考试考个大egg,老师一拍desk,“standup,goout!”
展小曦笑得眼泪直掉。依稀记得从前隔着几间教室,望见小虎或是趴在功课桌上呼呼大睡,或是被老师罚站在教室外边,百无聊赖地仰着脑袋看蚂蚁上树的样子。
“真难为他了,还是中英双语的。”乔瑾煜感叹地说。
“他体育好,腿脚虽然有点拖累,但是身形灵活力气大,协调性特别好。如果不是家里条件不好发烧耽误了,落下这么个病根儿,凭他的天赋做运动员也是绰绰有余的。”展小曦抚摸那几行歪歪扭扭的大丑字,唇角的笑意压不住,“数学也还可以,语文和英语对他简直比毒药还难啃。跟我刚好相反。”
乔瑾煜摸了摸展小曦的作业,眼里流露着羡慕。
“我是少有的那种,不偏科的孩子。”他有些失神,近乎自言自语地说,“样样都好,反而没什么记忆点,父母老师眼里我大概很无趣很平庸吧。”
展小曦收了笑意看他,不理解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自我认知。
“优秀怎么能等于无趣呢,你不知道像我和小虎这样偏科严重的人,学生时代有多羡慕那些文理双强的学神。”
说羡慕都弱了,该是仰慕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