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虽年华已逝但仍容貌秀丽的丞相夫人闻言睁眼,正了身子面带倦意的看向她,与母亲相似的眉眼中似有几分挣扎,但最终还是被不忍覆盖。
是了,江文如这个名义上的相府大小姐其实并非丞相所出,而是其妻妹之女,这件事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外界对这位半大突然冒出来的千金自然多有揣测。
虽有些不知从何处传起的风言风语,然相府上下口风一致,只说是夫人怀大小姐时胎像不稳,加之当时先皇后薨逝不久,不便大肆宣扬,孩子出生後身体极虚,这才把其送往平溪医治,八岁方回。
文如看出她神色的变化,心里不禁一阵唏嘘,姨母终究还是顾惜自己的,也终究,还是放不下那段往事。
「如儿,你过来。」许夫人向她招了招手,「此次去往平溪,不知是不是……有人察觉了什麽,你务必万事当心,谨慎行事。」
「姨母放心,文如定处处留心。」
丞相夫人秀眉紧锁欲说还休,抬眸看着妹妹的女儿,真像啊,那双眼睛和她的父亲真像啊,只是神韵很不一样。
「昨日皇后娘娘让你进宫陪公主习字,可曾说过些什麽?本想昨日你回来便问问你,想着你这一来一回也该累了,便没去扰你,可心里一直担心着,你甚少进宫,这娘娘也没见过你几次,怎得突然想起你来?」
昨日皇后身边来人将江文如接进了宫,她下轿後便瞧见周围皆是红墙黄瓦。
只是彼时天上不见光影,这黄金琉璃瓦蒙上了一层阴霾,人站在其中只觉恍然若失,一股空寂彻寒的感觉钻入全身,凉从心起。
江文如回想起昨日的场景,说道:「昨日去了之後,娘娘说公主不在,便留我说了会闲话,并无甚异常。」
许夫人闻言思索片刻,抬眸看向江文如,几经犹豫後终於开口问道:「你最後见你母亲的时候,她可曾告诉过你什麽」袖口下的手不自觉的蜷了起来。
怕是说的不清楚似的,她补充道:「可有说,给你留下了什麽?如儿,你如今是江家的女儿,也理应为着江家着想。」
文如心头一紧,仿佛有什麽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东西显现出来,让她不得不正视,
「如儿当时尚小,记忆模模糊糊的并不真切,只记得母亲让我莫要难过,照顾好自己。」
说到此,她面露悲色继续道,「母亲叮嘱我万事多听姨母的话,只是当时怎麽也没想到,那竟成了我与母亲的最後一面……」
这是真话,但只是一半。
这自然不是许夫人想要的答案,她心中暗叹一口气。
而对面的文如却只觉一阵冷意划过心头,恭敬地看着本该与她最为亲近的姨母,
一时无言。
「你先回去收拾着吧,这趟出行不让宣扬,怕是不能带许多人,但放心,你父亲定会挑选信得过的人帮衬着你。」许夫人用手揉着太阳穴,缓声道。
「是。」
看着文如远去的背影,丞相夫人眼前有些模糊,一些过往的片段又浮现出来。
阿瑶,是我做错了麽?你该是怨我的吧?
我没有照顾好如儿,连让她对我卸下防备都做不到。
但我始终放不下那件事,我看到她和那人相似的眉眼,就想到你是如何一步步到了那番境地。
许夫人在空旷的屋子里坐了很久,眼角似乎存着泪,但终究没有落下来。
她有些看不透这个外甥女,一如当时看不懂妹妹阿瑶一般。
江文如走出屋後,嘴角似嘲似讽,淡漠的抬眼看着天上惊飞的鸟雀。
她小时候的记忆零散琐碎,印象里,似乎一直没有安稳在一个地方待过,後来记事,便是在寒山寺了。
她的父母不知是何缘故两地分居,母亲常常出门,每
次出去常常要大半个月才回来,并非一直在她身边,父亲更是毫无印象。
直到有一次,母亲好长时间都没回来,她心里慌乱,最後近乎天天在寺门口等着。
後来终於有人来寻她,却不是母亲。那人自称是她姨母派来的,想要带她离开这里。
倒是要归功於她这独特的成长经历,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她便戒备心很重,不是个能轻信人的。
她心中生疑,母亲曾和她提起过这位姨母,可既是来接她的,姨母为何不亲来,只是随便派了个身边不知真假的人过来?
那来人见这孩子眼里满是戒备,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笑着取出一个青玉连环吊坠,递给了她说道:「这是夫人让我带来的,说是姑娘母亲也有一条一样的,姑娘瞧瞧,认不认得?」
她接过吊坠看了看,上面浅浅刻了一个「许」字,她自然是见过的,只是母亲不常拿出来,是有一次收拾东西时,江文如从一个妆奁里看到的。
小巧精致的一个玉连环,质地细腻,光泽鲜亮,小文如看着新奇,便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这是什麽?」她好奇的指着上面的字问着母亲。
全身不带丝毫点缀,却姿容天成,明眸皓齿的女子笑着说道,「这是『许』字,是娘亲的姓氏,娘亲姐姐,也就是你姨母,也有一条一样的。」
她是从那次才听说,她还有一位住在京城的姨母,只是母亲并未多言。
直到她最後一次见到母亲时,母亲才再次提起,甚至未仆先知的和自己说过,若是有一天她等不到母亲回来,便让她跟着姨母走。<="<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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