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王掌柜从税务司回来时,面色有些凝重。
秦疏一看,就知道税额提了,他问:“交了多少?”
王掌柜将票据拿给他看,秦疏展开,营业税、酒税、印花税、房捐、地捐,加到一起竟然已经超过了一百银元。看来前方战线吃紧了。
“东家,税务员跟我说,从下个月开始,咱们临街的档口会加收厘金,看来生意不好做了。您看,那个窗口要不要先关了?”
临街的档口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原本已经计入营业税了,现在再收厘金,就有些划不来了。
秦疏心里想过一回,不过对于味飨居的经营,他只把控大方向,就问王掌柜:“你的意思呢?”
王掌柜回来时已经合计了一路,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我跟人打听了,下个月加税的不只咱们一家,我是想关了的,只是担心别家交了咱们这样会得罪了帅府。”
“那就关了吧,上面可不记得咱们是谁。”
秦疏当初开档口是为了增加人气,现在味飨居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如果有人想要买点心,直接到铺子里面也是一样。
“明天跟建兴说一声,点心少做一些,现在也没多少人吃得起点心了。”
王掌柜轻声应了,只希望这仗早点打完。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结果他还是低估了军阀的无耻。到了六月底,票据上倒是没多加厘金,却多了一项点心税。
晚上回家,秦疏和霜华影提起这事,给霜华影气够呛,压低了声音一通咒骂,最后总结:“活该他吃败仗。”
回头一看,秦疏正在躺椅上晃悠,唇角含笑地看着他,霜华影神色一窘,嘟嘴:“钱都成了给别人赚的了,还笑。”
“那也养得起你。”
霜华影有些不好意思,拍电影太烧钱了。原本他想着寻个场子放映戏曲收些票钱,却正赶上打仗,暂时只能搁置了。
好在现在结交了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为他出谋划策,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办法行不行,霜华影本来还想跟秦大哥商量商量,听他这么一说,决定还是暂时瞒着,免得事情没成,到时候被他笑话。
秦疏伸手,霜华影走了过去,摇椅太小,他只能跨坐在对方腿上。秦疏脚下一动,摇椅也跟着摇动起来,下一刻,美人入怀。
霜华影已经过了动不动就脸红的阶段,顺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秦大哥,现在外面那么乱,你看咱们是不是把阿翠接回来。”
三月份,阿翠去了女子中学,平时都在学校住,每月回来两次。
秦疏顺着他的头发,说:“这个你拿主意就好。”
“嗯。”霜华影听着耳畔沉稳的心跳,闭上了眼睛,“今天遇到芸师姐了。”
“说什么了?”秦疏问。
“广和楼的上座率不高,宋应生接了几个小场试水,也不太好,这样下去,吃饭都成问题,宋应生正在问外面的情况。”
秦疏:“他不会是想带着荣春班离开吧。”
霜华影:“暂时应该不会,别的地方也不太平,应该是急了,担心养不起戏班子,想寻别的出路。”
“他出不去,最近乞食的都多了。”秦疏看到那些孩子就想起华影小时候,“今天中午就舍去了一笼屉馒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施舍,怕将乞儿全招来。”
霜华影想起今天听到的消息,“听说陆少帅坐火车去了宝仙,很有可能是为了说服陈老虎联手,如果陆系和陈系结盟,也不知道能不能快点结束乱局。”
秦疏有些惊讶,能让华影上心的只有三样:他,钱,还有唱戏。现在竟然开始关心政治了,还真是让人意外。
有些政治敏锐度是好事,秦疏就给他说起其中的门道:“白启凤也不是吃素的,聂峥是他大舅子,有他在其中斡旋,白启凤的盟友只会更多。”
……
局势越来越紧张了,《兴庆日报》上形势一片大好,秦疏却发现城里几乎看不到《民进报》的影子。
侦缉司每天都在抓人,几乎每天都会响起枪声,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家挂起了白幡。
味飨居又坚持了一个月,终于关门歇业。
秦疏对此早有准备,霜华影站在店门口,却迟迟未动,他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心中五味杂陈。曾经这里宾客盈门,欢声笑语不断,如今却在这乱世的风雨中被迫沉寂。
秦疏按着他的肩膀,故意玩笑道:“铺子关了,看来咱们得喝西北风了。”
霜华影转过头,秦大哥可真是的,就喜欢说这些话来逗他。想起秦大哥交给他的小金库,霜华影安心不少。
秦疏的信任和可靠极大地缓解了他内心的焦虑。对啊,他现在是有家的人了,再不会像从前那般颠沛流离。
两人沿着街道往回走,明明是盛夏,却让人感觉到冷寂。
霜华影轻叹一声:“之前有朋友去外地联系放映的事,我原本还想着能一起养家呢,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霜华影拍胶片的班底都是秦疏找的,电影拍完了,后续的宣传也都有所计划,只是外面在打仗,为了保证人员的安全,后来才搁置了,现在听他的意思却是有其他的人为此奔走,秦疏直觉不对,问道:“什么朋友?”
“你也认识的,张持信和周学林。”霜华影说完,看秦疏脸色不对,心下有些忐忑,“秦大哥,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秦疏调整了下神情,“有一阵子没见他们来店里了,原来他们去外地了吗?”
霜华影见他只是好奇,心下稍安,拍了他一下,“刚才听你语气不对,我还以为他们俩另有图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