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阴阳怪气地说:「别问我啊,我又不是老板。你问老非去!」
贺屿薇低垂着眼睛。
农家乐的服务员是每周单休。但是,张经理的排班表可能出了什麽问题,她已经一个月都没单休,总是在不间歇地工作。今天早上大厨叫住她,让她问问张经理怎麽回事……
可是,和别人交流真的好麻烦。她想,还是闷头干活更。不过,提早下班总是可以吧?
贺屿薇想到这里,便再次执拗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我今天要提前走。」
暖色灯光下,女孩蜡黄的脸也仿佛带了点血色,巴掌大的脸,那抹筷子抽打的红痕像突兀的胭脂,一双眼睛仿佛只要哭起来就会滔滔不绝如同江水般,惹人怜爱。偏偏那个年轻小姑娘总是低头看着脚下,平常连个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
张经理刚刚目睹客人用筷子砸贺屿薇脸的场景,他自己是肇事者,但又胆小怕惹事,也没敢制止对方,此刻试探地说:「你是不是和刚才那桌的认识啊?」
贺屿薇沉默了会,终究「嗯」了声。
「幸亏如此。我还担心呢,他们要是让咱们赔一瓶茅台可怎麽整啊?世界上没素质的人可不少。你在厨房里挺利索,怎麽一到外面就误事。做事麻利点,布个菜又不是难事。手上有活,谁叫都不能回头。你那点工资,赔不起茅台。唉,以後就多在厨房待着吧。」他说了一堆没用的话。
「是。」
「刚刚叫住你的是什麽人?」
贺屿薇沉默片刻:「曾经一起念书时的同学。」
她怎麽会和有钱人读相同的学校?张经理对这话半信半疑:「那还挺巧。行吧,你今晚先回吧。後厨的事不归前面管,大厨说让你走你就能先回去了。」
母子俩说完就离开。
贺屿薇自己站了会,转身继续走。黄色和红色的灯笼照着脚下,在墙面上挂有装饰的干辣椒和大麦穗的装饰,很朴实的装修。她用手指轻轻搔一下脸颊,刚才被客人用筷子的地方打过的地方开始发热。
迟来的疼痛,她选择漠然地忽视
回到後厨,大厨正在做最後的烧烤,招呼她串肉和翻面,又说该准备明天早餐的食材。这麽一通忙乎,提前下班这事也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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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贺屿薇从事的第一份工作,说不上喜欢,说不上讨厌。
就像童年,大人指着商店里琳琅满目的玩具问她喜欢哪个,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看玩具,而是抬起头先掂量着大人的心情。
贺屿薇的爷爷奶奶都是教师,对唯一的孙女是当理想中的大家闺秀培养的,日常规矩管得极严。再加上小女孩的处事方式也像蚕蛹,外表柔软,实则细细密密的把全部内心包裹起来。如今,她更是活得像洞穴里的影子,能不和陌生人说话就不和陌生人说话,最好是别人把她一个人扔到深山老林里,只有这样才能觉得松口气。
既然是洞穴影子,就又难免透露几分阴沉,同龄人对她敬而远之。
农家乐的服务人员不多,每个人身兼数职,员工虽然不多,关系却颇为倾轧。贺屿薇在後厨主要是打荷,她最初连切土豆丝都不会拿刀,伤了好几次,被嘲笑女大学生作风。等那些人知道她连高中文凭都没有,投来的目光就只剩下轻视和怀疑。
结束今天后厨的工作,贺屿薇没有回员工宿舍。她提着放在灶台边上的枣红色塑胶袋,里面装着纸钱和打火机,独自走两公里,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今日是爷爷奶奶的忌日。
小小的打火机,在黑暗中输送给冷空气光明和热量,再把她脚下簌簌腾飞的黄色纸钱点燃。
贺屿薇抱着膝盖,凝视火苗,她的脸丶手心和眼睛却没有被映照出一点点温度。
回到宿舍已经半夜,舍友丽丽翻了一个身,不满地嘟囔什麽。贺屿薇以为吵醒对方,她小声道歉。被子是化纤的,薄而冷,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小心地打开手电筒。
光束照着枕头边的英文字典,字典的纸张很薄,上面写着三个巨大的英文字母:whv。
wholayvisa,打工签证,目前有两个国家对中国开放,分别是纽西兰和澳大利亚。
18岁到31岁都可以申请这个签证,但,一生也只能申请一次。
纽西兰的要求更低,要求申请人持有高中文凭。贺屿薇在临睡前最後一秒,模模糊糊地想到余哲宁那张温文的面孔。他肯定能申请这张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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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七点,丽丽的手机闹钟就响了,她按了三次,才懒洋洋起来。
农家乐提供住宿,贺屿薇和另一个单身女服务员各自住一间房,但前段时间屋顶漏雨,丽丽到她的房间里暂住一个月。
丽丽是这里最时髦姑娘,爱打扮还爱吃爱打扮,是农家乐里唯一拥有iPad的人。但也不知道为什麽,她很讨厌贺屿薇。
中午吃员工饭的时候,丽丽总当着其他人的面,夸张地学着她走出浴室後因为接触冷空气而微微哆嗦的样子,又评论说她身上泥巴多,需要多洗澡。
门重重的响一声,丽丽出门了。
贺屿薇翻个身,她把脚下凉掉的热水袋挪出去,继续在被子里蜷缩着手脚,昏昏沉沉还没睡多久,突然再被人掀开被子。
丽丽叉着腰站在她面前。
「几点了还睡?」
她身後的表,显示着七点二十。<="<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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