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洪又猛又急,里面还藏着不少暗旋和树枝泥沙,人力根本无法对抗,在里面能尽量避开这些要命的东西已是不易,更别提什么随心所欲了。
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可能还有几分希望,可现在林己余腰上还拴了一个死重的嵇游。
嵇游人是昏迷不醒了,但搂在林己余细腰上的力气一点没含糊,箍得林己余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掰都掰不开。
“这下好了,真的死也要死一起了。”林己余恨恨地看了一眼毫无知觉的嵇游,气得想把布腰带解开算了,可到底也只舍得想想。
他把人又拉紧了些,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带着嵇游浮出水面,却都被一波波无情水浪打了下去。
水里的泥沙开始堵住他的耳鼻,林己余呼吸不了了。更要命的是他的脚底,不知道在那一次往下踹借力的时候,踢到了尖锐石块还是别的什么利器,被划了一个大口。现在体温随着鲜血一起流逝,他觉得自己很困很累,眼皮重到黏合在了一起。
他在迷迷糊糊失去意识前,突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了。
他似是又回到了自己九岁,和师父师兄相遇的那一年。当时他还不知道人心险恶,好不容易认识了新朋友,也第一次见到了货真价实的剑,正是新鲜的时候,实在忍耐不住想拿出去显摆的心。
他特别想让那些平时总在他面前炫耀玩具吃食的人看看,他也是有朋友有玩具的,玩具还是一把庄子里守卫才有的真剑,可比其他人的小木假剑厉害威风多了。
那一天,他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出了关押他和胡黎的屋子,循着小孩子的笑声找到了一片山坡。那时正是春天,庄子管事的小孩得了个新风筝,所有人都围着想看,林己余便也笑呵呵地凑了上去。
“这是哪来的小孩,我怎么没见过?”推搡间有个小孩先发现了林己余,他这一喊,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林己余和胡黎被当垃圾一样打发到庄子里的,他们住的破烂房子远离其它人的房子不说,林己余平时要照顾胡黎也鲜少出来,以至于来了庄子好多年,好多人都只闻其人,没见过活的。
“他长得真好看,脸好白,就像上次阿娘刚煮出炉的鸡蛋一样。”同行里有几个小姑娘,她们年纪小,还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绕,下意识地就喜欢上了这个跟庄子里黑糙同伴不一样的林己余。
没料到她们简单的一句话就像捅了马蜂窝,最先炸起来的就是庄子管事的儿子程铭。林己余没来之前,他和他手里的风筝就是全场瞩目的焦点,林己余一来就把风头抢了过去,他如何能忍?
想到之前在家听到阿爹和阿娘他们说的悄悄话,程铭心里有了一个恶毒想法。
“不要靠近他,他有一个疯子阿娘,他肯定也是疯子。”程铭第一个远离林己余,还把自己的几个要好伙伴也拉开了,“我阿爹说疯病可是会传染的,一会要是被传上你们就完了。
“我没有,你瞎说。”林己余急忙为自己辩解。
“那你阿娘呢,为什么不见她出来,她就是个疯子,出来就会到处咬人,所以大家才把她关起来的。”程铭越说越大声。
“我。。。我不会咬人的。。。。”林己余被程铭突如其来的质问唬住了,解释的话断断续续,在别人看来就是遮遮掩掩,理不直气不壮,抱着剑的手越发用力了。
这让一些站在林己余身边,犹犹豫豫的小孩一下吓得全部弹开了。显然,相比林己余这个生人,他们更加信任程铭,而且胡黎的事庄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不少小孩都听自家大人说过。
林己余又只剩一个人了,和以前在林府里的无数个日夜一样,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去,却又被程铭叫住了。
“你要去哪里?你不如留在这里帮我们拉风筝吧,要是拉完风筝也没有咬人,我们就跟你一起玩。”程铭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可惜年纪尚小的林己余看不出来。
他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被留下,且很快就能拥有新伙伴的快乐里。
“跑的太慢了,再快一点。”程铭在前面拉着风筝线,林己余在后面撑着风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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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风筝有什么瑕疵还是程铭故意为之,林己余被使唤着跑了好几圈,风筝还是没法飞到天上,他觉得自己跑累了,想要求歇一会,可程铭开口比他更快一些。
“你怀里抱着什么,跑得这样慢,不如把它放在地上,等风筝飞起来了再继续抱着就是了。”说话时程铭已经拉扯风筝线催促后面的林己余来。
“我。。。”林己余犹豫着,直到旁边的小孩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剑,承诺帮他暂时保管,他这才放手又一次费力跟着陈铭后面跑起来。
但他没有发现,这回程铭跑的方向跟之前的不一样。他越跑越靠近河边,而且后面还跟着一群同样不怀好意的男孩。
他们趁林己余经过河堤没注意时,一把把他和剑一起推扔下了水,然后站在岸上看他扑腾挣扎着去捞剑哈哈大笑。
林己余记得当时他濒死时的感觉,就和现在一样。原来过来这么多年,他还是当年那个在河里挣扎起不来,只能等死的小孩。
原来就跟胡黎说的一样,他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命,那他还挣扎什么呢?不如就这样沉到底吧。。。。。。
明明水外是暴雨如注,水里是混黄窒息,可林己余的眼皮在彻底合上前,突然觉得腰间一轻。
似有束光刺进浑浊洪水,光里有神明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