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们费尽心思、用尽全力,族中子弟也不能人人上位。就算侥幸上位了,他们的子弟也越不过他们上司的子弟去,这阶级困死了平民百姓,又何尝不是困住了他们。
如果此处真能弃除这陋习,真凭才能上位,说不定他们族中子弟还有一搏之力。
正是因为这样,开书院一事竟没遭到多少反对,顺利在衡都试行,开启了下去。
可把魏升气得够呛,但是魏和之事横贯其中,他再气也只能白气。
等他好不容易从魏和的事中脱身,在书房对着一副刚写好‘忍’的字出神。等回过神来去摸旁边的茶杯时,才发现里面的茶水早已经凉透。
他似是想到什么一样走到窗边推开窗,果然见外面的树叶已多由绿转红黄,一阵风来就打着旋地往下掉。
不觉间,秋已深了。
暗一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难得真正平和,而不是为了好名声在外戴惯了假面具装得亲和的魏升。
可一想到自己查到的东西,他又觉得魏升这平和表象马上就会被撕裂。
“禀告主子,您让属下追查的事情有眉目了。”暗一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可怕猛兽。
魏升难得心情好,没有接话,只伸手到窗外接了片落叶,红黄相间的。虽有几个小虫眼,但无伤大雅。
“同传言一样,那几座山头都是被同一个买家买走了,先前有猎户上山,发现买家把几座山头围起来打通成了一处,现在已经不让人近了。”
“外有看守日夜轮班、密不透风,属下蹲守了几日也找不到机会混进去。但是属下在附近打听到很多人家家里的青壮年都被招了进去,说是开荒种什么珍贵药材。招人是每个人头给了二两银子,说是包吃住,只有一个要求,在药材长成前,不让回家,也不让与任何人联系,银子每月按时给,可以托管事的带回家里,也可以自己存着。”
“附近的人百姓还说,自从那几处山被围起来之后,每日天不亮靠近山头的地方都有不少动静,重时感觉地都在晃。”
魏升的闲情雅致慢慢消散了,刚才被珍而重之接在手心欣赏的秋叶也被捏成一团破烂扔到了窗外。
“山头地契可有查到写的是谁的名字?”魏升心里已有了某种猜测,只是还没想明白那人哪来的银子这么大手脚。
户部里安插了他的人,这些年他也借不少真假难辨的名目,从里面挪了不少银子出来。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他比户部侍郎还清楚,帝后大婚之后里面老鼠都能比银子多。
至于那人的私库他也是门儿清,里头不是木头就是石头,唯一能让他多看一眼的,就只有年关时南边进贡来的一批很大的金丝楠木。
“属下去户部看了,是一个叫蒋钟珏的人。”
“姓蒋?这姓在衡都可不常见。”蒋姓勾起了魏升一些不太好的记忆,他脸色随之又阴沉了几分。
“蒋钟珏确实不是衡都人士,属下查到他是不久前刚才南方过来的。他戒备心极重,属下跟了他几回都在半途被甩掉了,昨日误打误撞才追到他的落脚点。”暗一说到这里神色语气都凝重了几分,“蒋钟珏落脚的宅子是记在君后名下的,属下蹲守时发现陛下身边的近卫夜英也曾数次出现在这宅子里。”
“呵。”魏升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忽然在暗一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把案上的镇纸砚台全部扫飞向暗一。
暗一不敢躲,被砸的头破血流也一声不吭。
“再去查,查他们的银子从哪来的。”魏升心里越来越不安,总有一种事情要脱离掌控了的预感。
自他袭替了他爹的位置以来,别说这衡都,就是整个大衡都没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火眼金睛。可是现在嵇游那小子总是明里暗里的与他作对,不再任由他掌控之外,还在他眼皮底下发了大笔横财,他如何能忍。
暗一一走,外面伺候的人听到摔东西声音低头抖着一双软成面条的腿进来收拾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命苦,就算冒着主子的怒火也要进来收拾,收拾慢了伤到主子,那自己的这条贱命也别想要了。
“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当本将军死了吗,没有吩咐这书房也敢擅自进来。”魏升还没散完的怒火又发泄到了进来的吉祥身上,几支价值千金的紫毫打在脸上比平常棍子还痛,吉祥脸上立马现出了几条红痕。
“奴才知错,还请将军恕罪。”他告完罪没得到恩赏,磕头不敢停,心里恨极了。
外人被蒙骗久了不知,他们这些和将军府签了死契一辈子脱不了身的人却清楚。魏升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在外是个表面好说话和善对人有求必应的老好人将军,在内脱掉羊皮之后会立马切换上凶恶模样,不把他们这些下人当人,动辄打骂,打死了吩咐管家用草席一卷就扔到城外乱葬岗任随野狗乌鸦啃食。
他们嘴上脸上不说不显,其实心里都和吉祥一样,恨毒了魏升。
“还赖在这里做甚,贱血污了金砖你拿命也不够赔的。”魏升见吉祥磕的一头脸血,不但没有心生不忍,反而觉得晦气。
吉祥不敢说多余的话,起身弯腰低着头往外退,可退到一半又被叫住了。
“出去让人到昭王府传昭王过来。”
“是。”吉祥继续往后退。
他有些疑惑,魏升虽与昭王是舅甥,但也是君臣。以前魏升有事找昭王时多是自己登门,若遇实在走不开时,也是让人去请,为何今日用的是传?
这可是明晃晃的以下犯上,传出去要被斥责的。
不过这些事不是他一个下人能置喙的,他能在这狼窝里保全好自己,已是万幸。
嵇雨墨到的时候书房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魏升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没有被玉铃控制时嵇雨墨只是嵇雨墨,他性子孤僻,进了书房魏升没说话他也就没开口。
“你在昭王府也是这个闷葫芦样?底下的人就没生疑?”魏升见嵇雨墨一副腰背不直的受气包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昭王在府里心腹已经被打发出去了,其它人近不了身。”嵇雨墨回话时声音也细细闷闷的,跟嵇雪明是两个极端。
“你如今每日都在昭王府,也替雪明上朝,可有什么想法或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些日子魏升常有一种自己在局中被困的感觉。
很多时候嵇游事都做成了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不想再继续这么落于下风了,这才把嵇雨墨叫起来问话。
“昭王府没什么异常,只是朝堂之上似是变了不少,很多面孔都与暗一之前给我的信息对不上号。”嵇雨墨如实回答。
本来还能勉强稳住的魏升,听到这话时心却咯噔一下掉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