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街曾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当年海商的水路正通于此街,可惜后来的渔船上被查出大批违律药品,于是先皇下令封了那条水路,百姓不再驻足于此,中西街便渐渐没落了。
时至今日,建在街尽头的几间神佛庙变成了破庙,无人问津。
梁有今站在烛台旁,吹了口灰,笑道:“我六七岁时最爱往这儿跑,那时商人虽不足当官名声好听,可他们大富大贵,百姓背地里都艳羡不已,我那时也想坐上商船出海,倒不是为了银钱,而是想一睹海上明月共潮生的美景。”
姜越明含笑,“可惜你晕船?”
梁有今瞪他,“这你都知道?”
“我猜的。”
连马车坐久了都晕的人,到了船上估计已无心欣赏美景,一路吐到目的地。
姜越明仍记得带他去庐镇的路途上,梁有今实在吐的厉害,可下雨时又不能下马车背他走,只能在马车里拿着厚重的棉被将他裹着抱在膝上,双臂稳稳地抱着,替他减轻一些马车晃动造成的压力。
梁有今又因为病痛躲进他怀里,面色苍白可怜,双唇因为上涌的难受感微颤抖,睫毛上还沾着点点水珠,姜越明就将自己的手盖住他的额头和眼睛,一下下抚着他的脊背,拍着他睡去。
“走,我们去后面。”梁有今没注意到姜越明的失神,拉起他绕到寺庙后头,拨开角落里的稻草,从里头搬出木梯架起。
姜越明一眼就看出了他欲要爬到破庙顶上的意图,立即拉住人,“危险,摔了怎么办?”
“放心,你没来之前,我都自己一人爬了好几回了,哪回摔过。”
梁有今几步踩上木梯,姜越明就在底下盯着,生怕他突然没有站稳或是脚下一滑,但梁有今顺利地爬上去站稳了身子,脚底下踩着乌黑色的瓦片,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娘带我爬过这里。”他突然道了一句。
姜越明顿住。
梁有今随手拾起旁边的一片瓦片,“那时候这寺庙才刚建起,佛像都还没搬进去,我那时见她爬得那么高,腿都吓软了。”
“印象里她总是随心所欲,我爹都奈何不了她,像一阵风一样来去不定,攥不进手心,后来却为了救一个与我一般大的孩童,死在了马车轱辘下,被送回梁府时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办了丧葬,爹就将她的骨灰置于家中灵堂的碑下,死后,我娘终于永远地留在了家中。”
梁有今笑笑,“我经常想,她这般性子,当初怎么会愿意同我爹生下我。”
姜越明凝目看着他,似乎欲要说什么,突然一阵女子的尖叫声猛地从附近传来。
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名头戴方巾,身着绸衣,面容有些苍白的妇女跌跌撞撞地直冲两人的方向而来,嘴里一边慌张道着:
“快,快跑,有虎!有老虎!它追来了!”
什么?梁有今蹙眉,立刻在瓦片上站起身,可是眼睛快速地搜寻了一圈,四周看过,却没有看到任何踪迹。
那妇人就跑到姜越明面前,伸手死死地攥住他的手臂,躲到他身后颤颤巍巍,“救我,救救我,我不想被吃掉……”
她为了寻求安全感,几乎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贴在姜越明身上,姜越明退一步想让妇人先冷静,她却不依不饶地死不放手。
在上头看的一清二楚的梁有今一蹙眉,心里恁地生出一股不爽,立刻就呆不住了,他爬下木梯,一把攥住妇人想把她从姜越明身边拉远点,拉着一张臭脸瞪她,“喂,不许贴着他。”
妇人被一瞪,忽得就安分了些,但眼睛还在四处乱瞥,似乎就怕下一秒哪出跳出一只凶恶呲牙流涎的老虎。
“你发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没看见?”
妇人一抖,目陡然生精光,抬手比划了一下,“它,它足有这么大,棕黑纹交错,身上遍布着许多斑痕,那只老虎瞎了一只目,它凭着气味寻人,它刚刚在后面追着我,张着锋利的獠牙想一口将我吃进肚子里!”
她满目恐惧,一边抖着一边将手指甲放进嘴里啃,上下牙互相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虎不识水性,怎会出现在此附近,又何况是向来太平的京城,可见着妇人的惧态又不似作假。
“叔,她在那!”一名少年急匆匆跑来,见到妇人立刻指着大声喊了句,一名中年男子领着好几名仆从闻声而至,将挣扎的妇人强行摁下。
其中一男子怕姜梁二人误会,满脸和善地解释道:“抱歉啊两位,这是弟妇,她脑袋有些问题,总是疯疯癫癫的,没有什么老虎,她说的话你们都莫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