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今个儿梁府正在办葬。”
太监退下后,案桌对面的男子挪了步棋子,“怎么了?见你神情不对,发生了何事?”
姚子怡道了句无事,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回忆起她还尚未成为太子妃之前就认识了梁有今此人,不,应该是更早,她爹多年前曾是淮德书院的副院长,她虽不曾在书院习过书,但也随着去过几回,听过梁有今书院小霸头的称号,听着某位先生大声谩骂他的种种行径,那时姚子怡觉得此人与自己颇为相似。
以至于后来听闻梁有今钟意于一男子,而那男子却喜欢着别人时心存不满,又想到,若换做是她,必然把那劳什子奚嘉宁给手撕了,而不是违反作风忍气吞声。
她是一个自小便爱钻牛角尖的人,这件事就一直耿耿于怀到她坐上皇后之位都还记着,于是在宫宴上干脆出面替梁有今教训了那奚嘉宁一回。
旁的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殷林喜欢奚嘉宁,而她又是皇后才会如此刁难他,可并非如此,他殷林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承袭皇位,她从未放进过眼里。
可如今,那梁有今,居然说死就死了。
姚子怡又想到昔年在书院里一瞥见到的意气风发、自由恣意的少年,以及后来在皇宫竹林小宛里的身形孤落、眸中寂静的男人。
“情爱,果真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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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来临之际,张家临为期近一年的遣送终于到了头,他一路坐商船回到京城,到时已疲乏不堪,随意进了家酒楼点了桌菜,才吃上几口,无意间听到了旁边一群男子的谈话。
“啧啧,年纪轻轻的就病死了,这不是给家门平添晦气么?”
“不过这姓梁的一死,连太上皇都现身了,穿了一身白衣参加了丧葬,听闻先前还不愿相信,直到看到人的棺椁,这才不得不信了。”
他霎时觉得没了胃口,捏着筷子半晌,最后啪一声放下,起身走到那边询问道:“你方才说,梁家有人死了?”
“是啊,”那壮汉嚷嚷道:“死的还是梁家的独苗,他家可就那一个公子,这不就是后继无人,要断了香火嘛!”
张家临难以置信地问道:“他怎么死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壮汉道:“病死的呗!是几月前,丧葬都办完有一段时间了,兄弟,你这是刚从外地回来?”
张家临在原地坐了许久,而后从衣襟里摸出银两放在桌上就离开了,他仍有些不相信,梁有今死了?那个小混球?他这么大的一个祸害怎么会早亡。
张家临又去了皇宫一趟,左右找了个应当知晓的余陆,把方才在那酒楼里壮汉的话与余陆复了一遍。
余陆就点头,“是真的。”
张家临就愣了好一会儿,“……他真是病死的?”他曾经见过不少病死的人,他们被病痛折磨得面容憔悴,形销骨立,无法见人,他从前从未想过,梁有今会以这般方式死亡。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么,怎么他这个祸害,这么早就被天收了去。
“他死了,那……”张家临半晌又不知道问什么,嘶了声挠挠头,“那姜越明呢?”
余陆就沉默了,他扭头看向一侧渐沉的天空,皇宫有喜欢桂花的妃嫔,命人在其院子里栽种了几颗桂花树,彼时正好到了盛放的季节,沁人心脾的香味远远都能嗅见,只是不知今年为何显得格外落寞。
许是因为少了位同看桂花的人。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坐在一艘渡船上,怀里用外衣裹着一个早就没了呼吸的梁有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办了梁有今的葬礼,我亲眼看见恕之像是终于回了神,他开始正常地用膳睡觉,就在我们以为他也许已经走出来时,却发现他夜里几乎没睡过,他整日整日地失眠,每日看着还是个活人,实际上浑浑噩噩,变得极度沉默,活着不如死了。”
余陆曾与梁有今说过,担心他走了以后恕之会随他一起去了,梁有今只毫不犹豫地道了句不会,余陆也知晓这世间对姜越明还有颇多牵绊,他不会丢下亲人朋友以及肩上的责任一走了之,可他会很寂寞,并且这份寂寞,是任何人都填补不了的,即便是他最亲的亲人。
“不过斯人已逝,他总有一天会看开的。”
张家临只觉得震撼,“难道,他喜欢梁有今?”
余陆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他抱着臂倚靠在柱子上望着天边,“他其实早陷进去了,自己尚不自知罢了。”
“……”
又一年开春后,梁府为家中的女儿操办了五岁的生辰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