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林宛宁上车後裹了裹身上的呢子大衣,司机跟林厚德打了个招呼,然後一脚踩下油门,一声鸣笛响,在林家人和邻居们的目送下,披红挂彩的卡车缓缓驶出了铁西大院。
从北城到长岭,俩人整整用了十二个小时。
一路颠簸不说,中途司机甚至一度因为疲累差点儿撞上国道旁边放牛的大爷。
直到傍晚,总算进了东州地界。
这是林宛宁第一次见到祖国的北国风光,这个季节她从前待的城市已经开始变暖,但是东州省省道的两旁树枝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溜子。在快到长岭市的时候,天上还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
日落时分,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洒落,顷刻间目之所及的山野丶田地丶村庄全都白茫茫一片。
官道两边的大树在北风中摇摇晃晃,随着风雪加剧,林宛宁坐的皮卡也开始打滑,冻得鼻头通红的司机绷紧了身子控制方向盘,奈何他也是头一回碰到这麽大的雪,风大路滑,手脚并用也根本无济於事。
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俩人只能依靠一张地图来摸索松庐镇的位置。
半天,俩人才在微弱的光线下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地方,但是都被图上的标注傻了眼。
松庐镇的确是已经近在眼前,但是想要过去,两边都是河,只能走面前的山路。
林宛宁和司机望着不远处横亘在眼前的一座大山,面面相觑。
雪越下越大,连平坦的公路都又湿又滑,这山上的路怕是更加难走。
这年代没有手机,没法打电话向婆家找人接车,眼下又大雪纷飞,路上行人稀少,连问路都找不着人。
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大雪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司机硬着头皮又往前开了一段路,最後在山脚下面露难色道:「宁宁,要不,咱们先回去?」
司机解释道:「你看那山,被雪压的都要瞧不见路了,这又是晚上,实在是危险,再说了咱俩都是外地人,对这的山路完全不熟悉,上去不是送死吗?」
林宛宁自然是明白的。
她也不敢冒这个险,可是她後头望了望这漫漫无垠的落雪世界,来的路上几乎一家店都没有,如果现在回去,只能往长岭市区开了,可是来之前,父亲林厚德专门打电话去了松庐镇公社,通知了秦家人她大概今晚到,现在回去,那至少要明天才能到秦家了,且不说秦家见不到人会不会担心,她这麽做,岂不是又食言了?
新婚大事,却再三食言,莫说旁人,就算是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宁宁,不要紧的,明天我肯定把你送过来。」
司机信誓旦旦的保证。
就在林宛宁迟疑之际,从山的侧方慢悠悠的来了一辆三轮货车。
见他们的皮卡堵了路,身後的小三轮车不停的鸣喇叭,车上的司机约摸着四五十岁,生的黢黑,个头不高,体格却一眼能看出十分结实。
林宛宁和司机眼前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下车。
「师傅,你也是过山路的吗?」
天色昏暗,二人靠近了才看清三轮车司机的长相,坑坑洼洼的脸上,有一道十分醒目的伤疤,右半边脸还有像是烧伤後留下的伤痕,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森。
林宛宁的心咯噔一下,只听见那人操着中气十足的方言,有些嘲讽和不耐烦道:「走啥山路,你没看见大雪封山了,走山路寻死吗?」
闻言,林宛宁连忙道:「那您是认识这边其他的路了?」
这冷冷一笑道:「认识,但你们这车太大,过不去。」
林宛宁和司机面面相觑,这时,林宛宁给他使了个眼色。
司机连忙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那人瞅见上面印着熊猫的烟盒子,嗤嗤一笑,接了过去,但是却没有松口:「不是我诓你们,的确是过不去。」
见二人有些尴尬,这位中年汉子又笑嘻嘻的说:「不过我可以带你们一个人过去,你们要是信得过,就上车。你们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