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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2页)

阮荻一惊,失声道,“不分贵庶,轻贱士族?!”

荀玄微提起京城传来的消息。

谈起短短两个月前,太子纵马夜入京城,城门下车马争道,当众将江左陆氏的子弟拖下马车鞭笞。陆氏马车上坐的是陆氏幼子,颇负才名,这次当街受辱,回家大病一场。这件事有损皇家声誉,压了下去,知道的人不多。

又谈起六月盛夏里,被满门诛灭的崔氏轰动大案。清河崔氏家学渊源,名列京城士族之首。太子当年出阁读书,理所当然拜了崔氏老师。

但太子其人……肖似乃父,从小就爱舞枪弄棒,不爱习文。

崔氏被论罪族诛的那个月,太子身为学生,竟然一句求情的言语都未说,骑马架鹰,出城游猎玩乐如常,冷眼看着老师绑缚法场,大好头颅落地。

甚至私下还饮酒相庆,“酸儒终有今日!”

来自京城的确凿消息,被荀玄微一桩桩平淡提起,阮荻一桩桩听在耳里,手里的酒越喝越快,身侧的侍从都来不及斟酒。

席间宾主的注意力都集中于谈正事,阮朝汐耷拉着眼皮,困倦地盯着面前的空杯。

专为她准备的拇指大的小玉杯,简直像是给小孩儿玩耍的器物。

她昨晚上大半夜未睡好,只要一闭眼就要东倒西歪,为了在贵客面前不失礼,强忍着困倦找事做,往玉杯里一滴滴地倒酒,数到十六滴时倒满了整杯。

阮荻喝完了整壶酒,借着三分醉意,开始侃侃而谈,谈起阮氏对出仕的忧虑,问起荀氏下一步的打算。

荀玄微侧手支案,姿态闲适地倚在案边,“荀氏当家做主的是家父。荀氏下一步的打算,与其来我的云间坞问询,倒不如尊君去荀氏壁,当面询问家父更为稳妥。”

阮荻已经喝了不少,醉醺醺摇头,“尊君礼数周到,清谈脱俗,呵,嘴里听不到一句实话。你荀氏‘双璧’美名传扬天下,家父曾经亲自去荀氏壁询问前路。尊君莫测高深说了一句,‘时局不明,何妨避世’。家父信了。结果呢。”

阮荻嗤笑,随手拿起长箸,又叮叮咚咚地敲起玉碗长吟,

“荀氏双璧,一个京城入仕,一个山间避世。好个未雨绸缪,左右逢源。落在虎视眈眈的平卢王眼里,只衬得一心避世的陈留阮氏不识抬举!”

荀玄微噙着浅笑,耳听着阮荻大发牢骚,在山风流水声里怡然喝了口酒。

“在下避世山中,至今两年有余。至于家兄的入仕么……倒不见得久长。”

第二杯酒见了底。

“说起坐镇历阳的那位平卢王,”荀玄微把空杯放在阮朝汐面前,另起话题,“距离云间坞七十里,发兵一日的路程。距离你阮氏壁也不过百里。你看此人如何?”

阮荻冷嗤,“平卢王其人,野心勃勃,残暴嗜血。虽然顶着皇家宗室的威名,实乃山野屠夫!我不能与此獠共席!”

阮朝汐的眼皮子都快搭到案上,脑袋挣扎着一点一点,身侧的荀玄微对着主客方向,谈笑间推了空杯过来。

她瞬间惊醒,盯着空杯思考了一会儿,把十六滴酒水倒满的小玉杯推了过去。

荀玄微正在说到关键处,“——我观此人秉性,不只有勃勃野心,亦有一颗博名望的功利心。他三次出兵攻伐坞壁,都是先刻意寻个由头,生怕落下师出无名的骂名。如此倒是露出了心性破绽。平卢王年少求名,名望便是其弱点。有功利心,便能以功利束缚之——”

说到此处,随手拿起手边的酒杯,就欲沾唇。

酒杯才端起几分,感觉分量不对,垂眸望去。

阮朝汐趴在小食案上,侧歪着头,睡眼惺忪打了个呵欠。席间的人眼睁睁见她把正常分量的金杯从荀玄微的长案上扒拉下去,换了个极小的玉杯。

第三杯了。分量减半。

荀玄微哑然放下孩童玩耍似的小玉杯,换了清茶。

阮荻看在眼里,拍案大笑,“好个阮阿般,倒是不惧怕你家郎君,酒量管得好。只是阮阿般,两杯酒就停,这是何时定下的宴客规矩?我竟不晓得。”

阮朝汐坐直了身,实话实说,“新近才定下的。孔大医千叮万嘱,坞主病中不能喝酒,宴饮不能过两杯。”

荀玄微举起手里的清茶,以茶代酒,相敬贵客,“孔大医叮嘱了一句不能多饮过量而已。阿般是个实心眼,连第三杯都不给。叫长善见笑了。”

阮荻却从短短一句话里听出端倪,惊问,“从简,你病了?需要请出孔大医医治?怎地不事先告知我!病势如何?”

他惊愕之下就要起身近前探望,荀玄微摆摆手,云淡风轻道,“季节变幻,不慎患了风寒而已。小病不足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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