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科长循着敲门声,看到门口抱着文件夹的李建军,没有立即过来:「是老李啊,你先坐那稍等一下。」他指了指侧面摆着的待客的小沙发,李建军并没有坐在那边,而是从墙角取了一把塑料凳,提着坐在了黄科长的办公桌对面。
「看你今天气色不错啊。」黄科长继续浇着花,不时侧身看看李建军,并对他微笑。
黄科长手中的喷壶向着窗台上的花草们散发出匀净的喷雾,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仔细看的话,有盆君子兰已经抽出了鹅黄色的细嫩花茎,几朵黄豆一样的小花苞挤在一起,估计很快就会开花了。
黄科长陶醉於其中,好半天才转过头问李建军:「你看这花长得多好!」
李建军不知道说什麽,只是顺从着点了点头,继续沉默的等待着。
黄科长不禁叹了口气:「真是没有生活情调!」他把手里的喷壶放在墙角,撕了块卫生纸擦了擦手,这才不紧不慢的坐回了办公椅:「老李有啥事啊?」
李建军打开文件夹,把夹在最上面的几张照片一一取下,排在黄科长的桌面上。
那些照片张张不同,有张旧的边缘不齐的照片上,记录的是南洋饭店过去被一夥混混打砸过後的照片,还有一张照片上面是周小斌治疗时候留下的,还有一张公安处拍摄的照片,画面中一个瘦削的小伙子被子弹贯穿眉心……这样的照片,还有很多很多,堆成厚厚一层。
「这是?」黄科长逐一看了过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蹙。
李建军淡淡地说:「一夥罪大恶极的势力,作案无数,手段残忍又凶悍,目前还在林城。」
「肯定要把他们绳之以法,不能让这种人逍遥法外!」黄科长一拍桌子,十分激愤地说:「谁敢这麽嚣张,必须尽快抓捕,不能让他们再祸害咱们林城的老百姓了!」
李建军翻了一页,露出卢刚的照片,他抽出来,放在之前的那叠照片之上,这张照片中的卢刚,拍摄於几年前的某次职工代表大会,那时候他刚被任命为组织部的干部,满脸的春风得意丶意气风发。鲜艳与暗淡,卢刚的这张照片和底下那些照片的各式惨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科长自然不是傻子,他明白李建军意指卢刚这一毒瘤,代表着想要做的那些事情。他一下不知道说些什麽,同时也为自己刚才过於笃定的言论感到後悔。
他过去一直把所有可能和卢刚有关系的案件推给市里的公安部门,就是为了避免自己和自己的部下与这人扯上关系,厂保卫科自然是比不上市公安机关,由他们出面处理特别不合适,不说案件的恶劣程度如何定罚量刑,就单单考虑下卢刚和金厂长的关系,这事就难办。
金厂长的权力之大,把他们保卫科全部换血也是有可能的。再者说,卢刚做的那些事,金厂长从中暗相授意的又有几成,从他那护犊子的态度来看,只怕占比不小。……要想明哲保身,卢刚这夥人根本得罪不起,也没法得罪。
黄科长眼珠一转,却被李建军的眼神剜住,没法再迂回转圜,只好来了个生硬的转折:「啊……最近老秦他们出差了是不是?人手不够,我看这事,过一阵再考虑吧!」
「能得到组织上支持的话,我一个人就能搞定!」李建军直视着黄科长,目光炯炯:「眼下就有一个能与卢刚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我保证能把他抓捕归案!」
黄科长无言,似乎不知道怎麽组织自己的语言。
半晌後,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卢刚可是很危险的……」
李建军的眼神不变,黄科长眉头紧锁:「老李,别在追查这些事了,咱们得罪不起,老老实实上班,别老想着当什麽英雄。」
李建军一下子被戳破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他遵循着一种极度自恋版的英雄主义,并始终忠诚无二。
自己早就铁了心,别人怎麽看怎麽说,他并不在意,今天来到黄科长的办公室,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不是一定要获得他的什麽支持和帮助。或者说,他早已经做好了什麽也得不到丶自己独自一人也要坚持下去的觉悟。
在他人的视线中,孤独的人更加无所凭依。
孤独或是当众孤独?
三天後,正式行动的日子到了。
李建军平常打扮,坐在南洋酒店的大厅喝着咖啡,他用报纸遮住了自己的脸,这是最好的位置,整个大厅和包间丶酒廊的状况都一览无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