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有高山,一面缓坡,一面悬崖。
旁的山都是越往高处越寒凉,此崖则恰恰相反。因是仙门居所,灵气催得冰消雪融,越往上积雪越薄,到了崖顶,甚至可见青绿。
故而,此崖称作隐雪。
门派自是建在宽敞缓坡之上,而崖顶最窄最陡之处也并非孑然孤悬。除了长风松柏,那里还杵着一个小屋。
天刚过辰时,连亭修完早课,手臂上搭着件雪绒斗篷,缓步上了崖顶。
在小屋前叩门三声后,他默默退了半步,耐心等着。
不一会儿,门开了。
门里露出个年轻人,面目温和,眼神清亮,清清素素的站在那儿,恍若崖顶最后一株未消融的雪。
“这么早?”
连亭朝他施礼,“大师兄,今日洗髓,怕误了时辰。”
他大师兄“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人还镶在门框里,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显然,他不太想去。
隐雪崖大师兄连顾,灵气天成,孩童之时便被闻丘长老一眼看中,成了老头的宝贝大弟子。但这天选之子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连顾从小到大,为保灵气至纯,每隔一段时日便要抽灵洗髓。每次三天,次次精疲力尽,痛不欲生。
连顾不会主动提辛苦,却孩子似的耍赖不挪步,连亭只能哄他:“师兄养护灵髓是为了守护四境,此等重任,也只有师兄…………”
没等他说完,连顾便开了口:“嗯,走吧。”
连亭浅笑,上前把斗篷披在连顾肩上。
大师兄被纯白的斗篷裹成一棵玉树,回头往崖下瞥了一眼,似乎想瞧一眼自己守护的四境。
可惜山间晨雾未散,入目只有白茫茫一片。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崖下,也正有人遥遥朝上望。
左如今和余小五自是看不到崖顶有人,只见得连霏素尘,颇有意境。
余小五第一次来此地,忍不住大放情怀:“云雾为屏雪作宫,尘埃无路可能通。真是仙境哇!”
左如今的黑虎幽幽从他身旁掠过,“这诗是写梅花的,你在书斋又偷懒了。”
余小五不言声了,催马乖乖跟在后面。
一个时辰后,俩人见到了隐雪崖二长老观壑。
自从闻丘长老隐匿了踪迹,这山上便是观壑长老主事,但这位二长老一向真假难辨。此时还未到正午,他就已经被酒腌入味了。
酒气掩盖下,可以随意说出平时不便开口的话。
他迷离着一双眼看着左如今,“又是你啊,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闻丘师兄在闭关,等他出关,我就告诉他你来过,好吧?”
左如今深施一礼,“民女知道闻丘仙长不便,但事关百姓疾苦,不知可否劳烦仙长您出手相助?”
“我?”观壑拉了个长音,“哎呦,不是老夫不帮,老夫的确不善此道。不瞒你说,我从年少入门,精研的就是法器,至于解救民生疾苦那些事,什么除妖啊净化啊,这是我师兄拿手的。”
“既如此,闻丘仙长的弟子必得亲传,可否请出一位随我下山?”
观壑的老脸愈酡然,声音也更含糊起来,“他徒弟,我说了也不算啊……”
他话没说完,一个小徒碎步跑进来,俯到观壑耳边说了句什么。
观壑打了个酒嗝儿,对左如今耸耸肩,“你瞧瞧,我这来活儿了,你们坐啊,我去忙一下。”
他站起身,脚步伶俐,转眼就没了影,哪有半点儿像个醉鬼?
厅堂里转眼只剩下两个年轻的拜访者,余小五小声道:“二长老肯定不会帮咱们的,要不,咱回家吧,早点回去,也好早点筹措岁贡……”
左如今没吭声,小五只看到她绷得笔直的背,像一柄随时要出鞘的剑。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左如今的回应:“再等等。”
“你还真信他去忙了?就是找个借口跑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