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疾问:“可曾见过谈东樵大人?”
老郑挠挠头:“就是那位身穿青衣,长得很严肃的大官儿么?见过的!他只站了一会儿,问了几句话,便自行走了。”
春花露出焦灼之色,猛一跺脚,转身上车。
“李奔,去吴王府!”
以她对谈东樵的了解,他离开汴陵之前,除了确认方家巷子是否真的脱离了聚金法阵的影响,便是要确认吴王府中的邪物是否除尽。
吴王府经此一役,已成断壁残垣,府中婢女仆役尽数遣散。只有古树婆婆还在半条街外开着她的豆腐脑儿摊子。有人劝过她,这地段已不如从前好了。她却说人挪活树挪死,算了,不挪。
古树婆婆拎着大勺,向春花招了招手。
“小春花,吃豆腐脑儿啊?”
春花四处张望一番:“婆婆,你见到断妄司的谈大人了么?”
“哟,你找他啊?”古树婆婆笑嘻嘻的,“见着啦,刚走不久呢。我本想留他吃一碗豆腐脑儿,他说不必了,要回京城去了。”
春花怔住了。
李奔拽住马缰:
“东家,咱们再去哪儿?”他看不懂春花的意图,但对东家的吩咐,一向是不折不扣地执行。
春花转过身,望一望天边,暮光渐沉,白月初现。
他要回去了,并不想让她知道他为何离去,也不想见她。
她登上马车:
“不去哪儿了,咱们回府。”
其实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
他和她之间,没有什么误解,别扭,怨恨或离愁。只是两个各自赶路的人,在红尘的偶然中偕行一段,到了路口,无需告别,自然背向而行。
回到长孙府,夜幕已然低垂,皓月悬空,银光铺满了屋脊。
长孙家的其他人都已经用过晚膳了,春花是大忙人,一向居无定所,食无定时,家人也不会特意等她。
是了,书房里还有如山的账本等着她看呢。这样紧张忙碌的日子她从来甘之如饴,头一回觉得……有些疲倦。
春花一个人,有些恍惚地穿过庭院,越过拱门,赫然见书房中亮着灯火。
她微微一愣,李俏儿从一旁迎上来,神情激动又夸张,仿佛新学了个不得了的大招:
“东家,那个谁……”她指了指书房。
步子猛然刹住。
李俏儿笑嘻嘻地说完:“……已经等了你好久啦。”
春花的脊背剧烈一震,脚下蓦地加快,疾冲过去,一把推开书房的门。
书案上,一灯橘黄明亮。温暖的光晕之中,一人青袍肃肃,背脊坚毅正直,侧颜的轮廓如刀刻斧凿,凝着令人心折的柔光。
听见门响,他骤然回首,目光落在她因急促呼吸而泛红的脸颊上。
谈东樵薄唇一弯,仿佛万年的冰川瞬间消融,化作了春水从巅峰潺湲流下。
“春花老板,真是个大忙人啊。”
春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谈东低头拿起一本账本:
“钱庄的账都积压了十几日了,再不处理,又要熬个通宵。我不知你何时回来,等待闲暇,就先核了几本,有些不妥的,都用朱笔圈了,你有空时再看看。”
春花“哦”了一声,木然道:
“你已经不是我钱庄的账房先生了。”
谈东樵愣了愣,尔后回复笑意:“你说得不错,是我唐突了。”
“听说你……明日便要回京了?”
谈东樵点点头,对她的消息灵通倒不意外。
“来此……是有什么未了之事么?”
他又笑了一笑。——从前怎么不觉得他这么爱笑?
“此来汴陵,多承了春花老板照拂,既要离开,当然应该当面辞行。”
“只是辞行?”
“顺祝春花老板财源广进,元亨利贞。”他认认真真地做了个福气的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