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神秘配方
既然皇帝都这样说了,崔延庆也不好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柳氏一案刚发作之时,他生怕自己受到柳崔氏的族妹牵连,一直惶惶不可终日,谁知皇帝天恩浩荡,只是处置了柳恪言一门而已,根本没有株连九族一说。不但没牵连,还将自己这个兵部侍郎提拔成了兵部尚书,如何不感激涕零?借着大宴这个机会,正是自己表忠心的好机会,如何肯错过?
今日眼见皇帝以九宾之礼隆重招待楼兰女主,可这个女人一直连面纱都不取,不以真面目示之以大郑君臣,实在太轻慢了。崔延庆决意要争一争这个面子,于是坐起一躬道:“女主,非庆无礼。实是女主谒拜,我皇以九宾之礼隆遇之,然女主自入皇城一直以面纱蒙脸,不以真面目示人;而陛下为表隆遇,连皇後娘娘都盛装作陪,女主如此为之,实在有失礼节。”
帝後皆缄口不言,大殿中落针可闻。臣子中有的和崔延庆抱有同样的想法,认为楼兰女主过于轻慢大郑;长安城内对这位西域第一美人的相貌传闻颇广,也有许多人好奇她究竟有多美,包括帝後都是如此,都在暗自期望着崔延庆此言能迫使这位傲慢的西域美人摘下面纱,一睹其庐山真面目。
伊屠贲眼见气氛不对,暗自後悔自己刚才接食叫潮鸡的这个行为失当,给主子招来了麻烦,正要大咧咧离案,却见阿斯玛用严厉的目光警示,顿时收住了脚。
阿斯玛大方站起,走到大厅中央,叉手胸前向帝後深深一躬,在西域诸国这已经算是至高礼节了。大厅寂静如幽谷,只听得阿斯玛略带沙哑的声音如薄雾般在厅中弥漫:
“尊敬的皇帝陛下,皇後娘娘,阿斯玛以面纱遮住容颜,乃是我西域女子之传统礼节——女子容颜除了生父与兄弟,丈夫与儿子,其馀男子皆不可睹见,还望陛下海涵。阿斯玛虽为楼兰女主,但依然不可不守世代相传之规矩。”
“哦?”一直未开言的南宫皇後十分惊诧,“西域竟有此之风俗?竟比我朝男女之大防还要严苛?”
“啓禀皇後娘娘,的确如此。”慕容诀微笑着上前奏道,“臣出使西域之时,热闹街市上女子们无论老少,皆以轻纱掩面。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们蒙面之纱色彩艳丽,上绣山水花鸟,材质也有绢帛丝锦等各色面料。大多与其身着的服装相呼应,的确美不胜收。此风已流传至长安,近日街市上以彩纱蒙面者大有人在,实在是争奇斗妍,很值得一观。”
南宫皇後毕竟年轻,听得十分神往,转脸对郑帝说道:“如此,本宫也颇想一试。”
“这有何难?”郑帝爽朗一笑,今日心情格外的好,“那就让尚坊特制一批面纱,供嫔妃们使用就是了。”
“我皇英明。”举殿高声一呼。刚才的不愉快已轻轻揭过。
“女主,”郑帝举爵冲着阿斯玛示意道,“两国交好重在示之以诚,我大郑的诚意女主今日已亲身感受到了,希望女主能投桃报李,不负两国百姓啊!”
阿斯玛双手捧爵,高举于顶:“多谢陛下盛情,阿斯玛感铭于心。我已在丰苑行宫做好准备,请皇帝陛下方便时莅临,以回报陛下盛情。届时陛下之欲,阿斯玛无不坦诚以交。”
“如此甚好,朕将于三日後亲自前往丰苑行宫。”郑帝欣然应允。
井飒眉头微皱,觉得皇帝此番与楼兰女主的对话颇有玄机,似乎在打暗语一般。但看看殿中其他人都神态自若,暗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不禁哑然失笑。
夜已深,宫墙外传来值夜太监的打更声——梆,梆,梆,三更了。井飒还没有睡着,这一天发生的一切在他心里翻腾着,找不着头绪。
区庐房间数不多,井飒虽然身为东宫宫监,平日里能有独享一间屋子的待遇,不必和其馀金吾卫一起躺大通铺。但今夜适逢大典,所有的郎卫都值守,人数多了两倍,而房舍不能增加。他只能安排几名侍卫在自己屋里打地铺,包括狐鹿姑在内。
其馀几名金吾卫早就鼾声如雷了,可狐鹿姑却没有一点声息。井飒明白他定是没有睡着,虽然一动不动,但年馀时间相处下来,井飒对这个贵霜少年的作息习惯已经了然于心。若他真的睡着,浅浅的鼾声与三两翻身还是免不了的。他一动不动,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心里有事,而且是在等待时机。
忽然,地上的少年动了动,似乎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井飒赶紧闭上眼,假作鼾声。
“井飒,井飒……”狐鹿姑低声唤了两声,井飒依然故我。狐鹿姑显然是放了心,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去。
这麽晚了,他要到哪去?难道……井飒按捺下内心的种种猜测,也赶紧披衣跟了上去。今夜的月色颇暗,井飒隐约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东面宫墙尽头晃了一晃,那边是宝香阁,散席时宫门已下钥,此正是郑帝指派给楼兰女主今夜的临时居处,莫非……井飒赶紧跟了上去。
“怎麽这麽晚才来?女主在这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低沉的男人嗓音,井飒颇有些耳熟,似乎是那个楼兰女主的贴身护卫。一定是他!井飒背部紧紧贴在宫墙上,探出头向长长的宫巷尽头望去,正看见狐鹿姑背对着自己站着,面前是两个全身蒙着黑斗篷的人,根本看不清面目。只是从身形看来,左边的那一个又高又壮,右边一个娇小纤细许多,当是个女子。
“女主操弄一国政务,当见多识广,应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又为何如此毫无定力?”狐鹿姑一开口,便满是冷冷的嘲讽。
“你……怎敢如此对女主说话?我们草原人向来只知有母不知有父,我伊屠贲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逆子!”伊屠贲愤愤言道。
“我狐鹿姑是狼养大的孩子,别跟我说什麽‘只知有母’的话,我有狼娘!狼兄弟!”
“好了!”女子一开口,井飒就听出她是阿斯玛无疑,“你们何苦在这里作无谓之辩?狐鹿姑,你要求我的,我已经做到了。现在,该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拿来吧。”
看着那黑斗篷下伸出的纤纤玉手,狐鹿姑没有片刻犹疑:“东西现在不在我这里。”
“什麽?你敢耍我们?”伊屠贲猛然暴怒,揪住狐鹿姑的领子,“要不是看在女主份上,我早该一刀结果了你这个狼崽子!”
井飒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冲上前去,却听到阿斯玛一声威严的厉喝:“伊屠贲,这里不是西域,快放开他!”
伊屠贲虽性格暴烈,但对阿斯玛却真是言听计从,马上放开狐鹿姑的领子,恨恨地退到一边。阿斯玛缓步踱到狐鹿姑面前:“东西不在你这里,是什麽意思?当初,可是你赶到嘉峪关,苦求我设法救你的朋友。如今我兑现了诺言,而你却食言了,难道你父汗没教过你,草原男人说话要算话吗?”
“哼,你还想骗我!”狐鹿姑冷哼一声,“说的好像你为了我做了多大牺牲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有没有我这档子事,你都打算好了要把你女儿嫁给大郑太子的。”
“哦?愿闻其详。”
“大郑皇帝刚刚立了南宫皇後,而南宫氏自柳氏倒台後,于朝中一家独大,断然不会废黜而另立新後。如果只是做个妃嫔,根本算不得联姻,那麽只能嫁给太子了。而皇帝目下只有太子一个嫡子,除了嫁入东宫为太子正妃,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既已知道这些,又为何要巴巴跑来求我搭救你那朋友做甚?莫非真的是想戏耍于我,阻挠我楼兰与大郑之联姻,来为贵霜谋利?”阿斯玛的声音已压抑不住愤懑之意。
“我没有像你那麽多心眼,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在宫中听人议论,才慢慢领悟过来的。今日,无论你说什麽,阴山月早已不在我手上,你也拿不到,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狐鹿姑从来未如此冰冷过。
井飒脑中如电光火石闪过,狐鹿姑想救的那个朋友无疑就是自己。没想到,他为了救自己竟然剑走偏锋去求了楼兰女主,不惜以阴山月相抵。可阴山月若只是柄神兵利器,值得二人如此费尽心机抢夺吗?莫非此刀藏有其他秘密不成?
“你这个贵霜的孽种!”阿斯玛愤而怒骂,“当初你出生之时,若非我産後体虚,定然一刀结果了你,岂有遗祸至今?阴山月本是用来割断脐带的,若非突然听见狼群嗥叫,手忙脚乱没带上,哪里会是你的东西?好,你等着,刀是我的,配方也是我的,属于我的东西我阿斯玛一定会拿回来的!”
“阴山月在一个你怎麽也惹不起的人手里,我劝你还是别做梦好了!”看着阿斯玛与伊屠贲怫然离去的背影,狐鹿姑突然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