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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巨大的诱惑（第1页）

第九十七章巨大的诱惑

偌大的御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若不是因为丘正杰是习武之人，能清晰地听见郑武帝的呼吸之声，只怕要以为皇帝已离开这个房间了。丘正杰心中忐忑，不住地在心中将所说言语反复推敲，确定无纰漏，才略感安心。

是的，在方才的禀奏中，他刻意隐去了贵霜太子一行曾化装成傩师藏匿于东宫一事，这是他对郑复的承诺，也是利益交换。反正，皇帝的旨意下达之时，那几个傩师已离开东宫，若日後事发，自己也有说辞。总之，风险不大。

不知过了多久，郑武帝终于开金口了：“速召抚西侯慕容诀入宫晋见。”

“是。”丘正杰的声音平静，然心里却是一惊，这个郑复果然非寻常人，又让他猜中了，皇帝定会召见抚西侯！还好已打好了前站，不然就难说了。

也难怪皇帝会召见抚西侯，若论及西域诸国及诸戎的山川形貌，物産人情，朝中诸臣，宗亲国戚，勋爵显贵中，没有人比他慕容诀更清楚的了。也难怪，他见到了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并没显露出半点惊讶之色，而是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

“此物在域外称为‘缺勒霍多’，意即为高纯度固体猛火油。燃烧快，热点高，只是储量不多，我大郑境内未有出産，西域诸国亦无，只有在贵霜西南部及毗邻之肤施国有大宗矿産储藏。”

郑武帝若有所思：“依卿有见，这缺勒霍多与普通猛火油，甚或炭火相比，优点在哪里？”

“臣请为陛下演示。”慕容诀略一躬身，“请陛下容臣君前抽剑。”

除了御前侍卫，无论宗亲臣子，甚至是太子在皇帝殿前是决不允许带一寸兵器的。听了这话，郑武帝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欲去取自己的龙泉宝剑，却被慕容诀止住：“陛下且慢，臣只有用普通长剑演示，而非希世宝剑。”

郑武帝一愣，旋即明白了，示意一旁的丘正杰：“去取一柄侍卫的长剑来。”

丘正杰只闪出殿外不到半炷香功夫，便捧回了一柄长剑。无论是郑武帝还是慕容诀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御林军的统一用剑，生铁铸就，虽没有独铸剑的那种慑人光芒，但也是长大厚重，威力惊人，非常适合大力砍杀。

慕容诀也不言语，只是示意丘正杰将长剑横举，他自己则从那团黑乎乎的缺勒霍多中抠下指甲盖那麽大的一小块，用一柄细长的铜火钳夹着。那铜火钳本是从点燃的炭鼎中取出，马上燃起熊熊火焰，焰高尺馀，且是外黄而内蓝的火焰，郑武帝只觉一惊。

慕容诀将外焰对准长剑的中间位置不住地炙烤着……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长剑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啸之声，又听得“咔蹦”的一声脆响，长剑居然从中断裂。丘正杰举着半支断剑犹站在原地愣怔不已，只看着掉落在青砖地面上的另半支断剑因烈火的烤炙而卷曲成一团，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快，浇水！”慕容诀招呼一名早已端着一瓢清水的内侍上前，只听“哗”的一声，铜火钳发出“嘶拉拉”的响声，方才还两尺馀高的火焰立时熄灭，宽阔的大厅内弥漫着金属燃尽的特有锈臭味。

郑武帝一挥手，丘正杰与内侍们会意，尽皆退出殿外。慕容诀明白，皇帝是有机密要事与自己商议，虽然他心中已然有数，但还得做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接过皇帝递过来的细长竹简。

“此即为今年所得的精铁冶炼配方，上一份为诸矿配比，这一份则是冶炼所需燃料，便提到了‘缺勒霍多’。朕原本将信将疑，然观卿方才所演示，方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郑武帝十分感慨道。

慕容诀低头细观之，只见那细长的竹简上只有寥寥三行字：“以炭火炼之七七四十九天；以高猛油炼之则需七日；以缺勒霍多炼之则一日半矣。”

在慕容诀低头细细思忖之时，郑武帝低沉的声音犹在殿内回荡：“朕亦听闻战国时干将莫邪铸剑之故事，然我大郑若想提高军士整体之战力，所需精铁数目惊人，若以炭火炼之，则我大郑境内将无木矣；以高猛油炼之不是不可，但中土出産有限；若能以缺勒霍多炼之，则事半功倍矣。”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慕容诀突然一声，倒把郑武帝唬得一愣，“卿何出此言？”

“此本为贵霜国的疲秦之计，然臣细思之，亦是我大郑之良机也。陛下可将计就计，一举解决我大郑军队的兵器升级问题。”慕容诀不紧不慢说道。

“细细道来。”郑武帝显然是十分感兴趣。

“据臣所知，缺勒霍多虽然在贵霜略有所産，但其绝大部分储量却是在肤施国。这些年来，贵霜帝国在西北欺凌诸戎，为所欲为，掌控西域，随意切断商道，勒索钱财，却独独对肤施国恩抚有加，实在是为了这缺勒霍多。为了得到些许，贵霜几代单于纷纷与肤施国联姻，和亲公主带去大批牛羊骏马，以换取肤施国的重要贡品，就是这缺勒霍多。”

郑武帝听出了问题，直问道：“以贵霜的实力，为何不直接灭了这肤施国，将缺勒霍多收归自己袋中，岂非一劳永逸？又为何要这麽麻烦去费时费力地恩抚呢？”

“陛下有所不知，”慕容诀身材高大，但或许因为在御前躬身的缘故，此时竟显得有些佝偻，“缺勒霍多储量集中于肤施城东北部勒霍山地区。这勒霍山虽名称雄伟，然却不过是方圆六里的三座山丘而已，肤施国在此处驻有重兵，看守严密。更重要的是，肤施人民风剽悍，不肯居于人下，其国主不止一次扬言，若贵霜敢以强凌弱，真的到了国破人亡之际，他们便将勒霍山付之一炬，届时地下之火绵延，所有的缺勒霍多付之一炬，不但让贵霜什麽也得不到，还将使贵霜西南一隅寸草不生。贵霜单于投鼠忌器，这才不得不对其忍让，采取恩抚之策。”

郑武帝点点头，似乎有所领悟：“朕之前有所疑惑，贵霜国既早已掌握配方，为何不大量冶炼，而只有其贵族才能持有精钢利器，原来是被燃料卡住了脖子。但是……”他站起身来，俯视着阶下的慕容诀，“贵霜投鼠忌器而不敢贸然入侵肤施，那麽我大郑如何？”

“自是不同。”慕容诀领会道，“贵霜与肤施毗邻，其一举一动很难不让其察觉；而拜贵霜帝国所赐，我大郑与西域诸国的联系时断时续，只要不走官道，偃旗息鼓，隐匿行藏，兵行险招，出其不意，大军抄近路直扑勒霍山，打肤施守兵一个措手不及。只要取了勒霍山，肤施国也就如探囊取物一般。一来可以全陛下之所欲，得到缺勒霍多，迅速提升我大郑的兵器装备；二来可以震慑西域诸国，令他们从此後不敢首鼠两端，在大郑与贵霜之间骑墙观望。”

郑武帝离开龙案，背着手踱着步子，一会儿看看龙案右手边的西域诸国图，一会儿瞟向静静躺在案上的那支细长的薄竹简，似乎在权衡利弊得失。忽而仿佛下定了决心，立住脚说道：“卿速速前往大将军府，将朕之意图告知大将军，你们拟定好作战计划後，明日进宫当面回禀于朕。”

“臣领旨！”慕容诀喜出望外，正欲退下，却又被武帝叫住，“既然是出其不意的突袭之战，那麽知道的人就越少越好，若有半句风声外泄，卿可知是什麽後果？”

纵然是近臣，然而想到胶济王与柳恪言的下场，慕容诀也是後背冷汗直冒，忙跪下表态：“除了大将军，臣定会不泄一字。若有所违，请陛下治臣之罪！”

“你去吧！”郑武帝一挥手，慕容诀顾不上擦试额角的汗珠，惴惴而出。

当大殿重又变得空荡之时，武帝并不急于召回内侍，而是从龙案下的小抽屉中取出一方用红绳包扎着的泛黄布帛和另一支同样规格的竹简。他将两支竹简并排与布帛上的几行文字反复对照，再次确认无误後喃喃自语道：“原害怕是贵霜国的奸谋，如今看来，这个贵霜太子的确是年幼不知深浅，太看重故友情义了！唉，阿斯玛，若非你临终前将这配方交于朕，只怕今日朕还难下这个决心呢！”

出得宫门，已是暮色初起，长安各处坊里开始响起闭城夜禁的鼓声。慕容诀上了马车，跺了跺脚：“大将军府，要快！”

驭手扬鞭，黑篷辎车辚辚而行，向着大将军府的方向缓缓而去……

从大将军府正门进来，东首是一条葱茏夹道的石板小径。管家引着慕容诀从石板道走了上去，渐渐登上了一座浑圆的山头。这座山头本是人工堆土，却显然是整个大将军府的最高处，虽是夜阑，视线也极是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