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81章长明寺下长明灯,再遇林……
癸未年八月十五,中秋祭月,地官赦罪。长明寺下长明灯,再遇林夜。
——《雪荔日志》
梦境寒冷已不必絮,更多的感受是,痛。
痛不欲生,头重欲裂。呼吸起伏间尽是颤音,不知苦捱了多久,周身已遍是冷汗。
雪荔进入这个梦境,感受到如此剧烈的痛,便意识到这是往日自己服用玉龙师父给的药物後会産生的痛感。她情感已如此淡漠,至今想起那些年服用的药,仍感到害怕。
人若习惯了舒适的环境,若被好好养护,自然不会去喜欢昔日之苦。然而进入这个梦境中,雪荔并不挣扎。她几乎是自虐般,承受着丶体验着自己曾经的痛。
即使这样,宋挽风也不会复生。
她想要自己痛一些,想惩罚自己。
而这种苦捱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雪荔感受到身体没那麽痛了。她借着梦中自己的眼睛,朦朦胧胧地擡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洞寒窟中。
是了,在雪山的时候,她每月服用药物的时候,就会将自己关在寒窟中。
此时,雪荔看到寒窟通向洞口的方向,外面的天光被两道人影挡住。她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恍惚认出那是玉龙和宋挽风。
雪荔心口突得一跳。
现实中,玉龙和宋挽风从没有一次去寒窟中看过她。那麽这场梦,便与现实毫无关系,只是她自己日思夜想丶杜撰出来的吧。
她不清楚自己的情感,不了解自己的内心。当她在梦境中幻想出现实中从未发生过的场景,雪荔盘腿坐于洞中,呆呆看着洞口挡着天光的男女。
玉龙一身素青,宋挽风一身明灰。
玉龙娥眉曼睩,骨清神秀。年岁如流水,在她身上看不出什麽痕迹。她眼波永是孤零零的,连雪荔都看不出来,她常年在想些什麽。
宋挽风则目如山水,神采毅然。他当得起风师之名,衣袂翩飞间,眉目间蕴着说不出的山水之灵,点点烁烁间,总是含着三分笑意。
雪荔扶着石壁:“原来我这麽想念你们。”
她眼眸有些红,跌跌撞撞扑向前:“师父,宋挽风。”
她没有走出去。
好像有一道无形无状的“空气墙”,挡住了她的路。她伸手拍打,无法朝前多走一步。她有些茫然地望去,仍能看到洞口的玉龙和宋挽风,可她无法靠近。
玉龙开口:“不要过来。”
雪荔静谧:“……什麽?”
宋挽风开口:“雪荔,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和我们,不是一边的。”
雪荔拍打“空气墙”的动作停住。
她的目光从宋挽风身上,移到玉龙身上。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什麽样的,只是看到那总是冷冰冰的师父,在梦中,露出了几分称得上“动容”的神色。
玉龙:“我早已赶你下山,你何必跟随?”
明亮的光,被挡在玉龙身後,只露出蒙蒙的黄边。
雪荔凝望着那重光:“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玉龙道:“我已不要你了。”
宋挽风柔声:“小雪荔,永别。”
雪荔绷住身子。
梦境与现实浑噩的界限,在雪荔的怔忡中,一点点打破。雪荔渐渐想起了这是梦,又渐渐想起了现实中,宋挽风被乱箭射杀于金州县衙府外的雨巷。
现实中心间的绞痛感,与梦境中服用药物的痛感,交错着融于一处。雪荔眼睫沾水,波光欲溢,不由伸手去摸眼睛。
雪荔听到了漫天的风雪猎猎掠空声,感受到了风雪在骨头缝中渗出的寒凉感。
她看着师父身後走不过去的明亮晕黄天光:“为什麽走不过去?是因为……你们都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吗?”
“哗——”
此话一落,飞雪裹霜,呼啸着朝雪荔迎面扑来。浩大风雪形成一片门帘,雪荔掀帘睁眼,面前骤暗,她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雪荔怔坐着。
好一会儿,她捂着疼痛的心口,目光涣散双耳失聪,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而後,她听到了身畔极轻的呼吸声。
雪荔缓缓地扭头,看向身旁那个人——
少年公子靠着山壁,缩着肩收着腿,姿势很不舒服。他面色颓然而睫毛浓长,蹙眉而睡。
一道惨白月光照入山洞,浮在少年少女身上。
此时,是他们从金州逃走後的第三日。陆轻眉入金州後,封锁整片城池,一门一户地搜查过去,要找“刺杀陛下的刺客”。
光义帝身亡的消息没有传出去,世人还以为光义帝“遇袭重伤”。那位陆氏女封锁了所有消息,不知怀着什麽样的目的。而雪荔和林夜逃亡三日,才堪堪摆脱了追兵。
雪荔半边身子都是血,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衣容。她受了些不大不小的伤,并不影响她的行动。林夜情况则糟糕很多,他一直断断续续地发着烧,许多次都有晕眩之症。可林夜不知道图什麽,坚持跟着雪荔——
即使雪荔并不理会他。
他们逃亡的一路上,雪荔没有和林夜说一句话。而林夜大约是状态很差,也没有喋喋不休地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