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师父接上仙门,也算是走了大运。”薛清极被严律这无意识的亲昵磨蹭得略感酥麻,他闭上眼,难得聊起这些琐事,“师父只收了两个弟子,师兄出身世家,天资过人,我却是个从泥里拔出来的凡人之子。门中多的是世家子弟修士之子,和我,”他笑了笑,“不对脾气。”
这话说得十分委婉敷衍,严律心里却有数。
薛清极被带上仙门时连写字都不太会,跟仙门里那些同辈的少年少女们根本不在一个起跑线。
既还是要修行的人,便意味着本身就还是有凡人心。嫉妒、不忿和鄙夷都是人本性中就有的感情,薛清极年少时没少被挤兑。
“师父身体好没有闭关时亲自教我,师兄也多有照拂,他们在时我就在首峰修行学习,”薛清极说,“后来师父闭关调养,师兄也临时回去家中一时照顾不到我,我便被安排去其他峰上修行,同门的其他弟子不知从哪得知我的身世,常以此调笑取乐,下山做些简单的活时硬要拐去我出生的镇子,说想看看婢生子以前是住在草垛还是猪圈……”
严律在他的脖颈轻咬了一下,压下心疼,安抚道:“后边儿的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薛清极意识到严律是怕他提起这些旧事觉得难受,妖皇心软又耳根软,实在是什么都要为他心疼一下。
薛清极也不解释,任由严律安抚,享受着对方说话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宠溺,轻笑道:“我那时即便是入了仙门,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吃饭,没想过更多的,只觉得自己还是泥巴里爬出来的模样。你叫我‘小仙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还可以是另外的样子。”
他俩都在彼此的生命里掺和了太多,这些事儿说起时,难免会揪心挖肺。
严律贴着他闭上眼,低声道:“所以你得多活几年,我也能再多喊几年。”
薛清极翻过身面朝他,掀开一条被子丢到一旁,将自己盖着的抖开罩住严律,将严律裹进自己怀中,嘴唇贴在他的额头,喃喃道:“会的。”
这两个字像定心丸,哪怕是知道药效时长有限,但吞下了肚中,严律还是觉得自己的一切症状全都消散,眼皮也慢慢沉了些,他含糊着说了一句“你试试能不能睡着”后便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年少时是薛清极贴着严律度过漫漫长夜,现在竟变成了相拥而眠。
薛清极想起自己那时紧贴着严律的后背,希望他能尽快发现自己来了,然后转过身来搂住他。
现在严律终于转过身了。
和薛清极不同,严律入睡十分迅速,不过几分钟呼吸便绵长安稳起来,睡得很沉。
只是到了快天亮时又似乎做起了梦,薛清极本就睡不着,怀里的人一挪动便立即睁开眼,瞧见严律皱着眉双眼紧闭,嘴里嘟囔了些没意义的词儿,很不舒服地微微侧身。
薛清极觉察不对,抬手一摸他额头,发现他竟然又起了一层冷汗。
薛清极以为他是被梦魇了,轻喊他几声,严律眼珠在眼皮下转了转,勉强睁开,哑声问道:“水龙头没关好?好像听到水滴声。”
“下雨了。”薛清极侧耳听了听,只能听到一片秋雨沙沙声,“你是说雨声?”
严律揉了揉眼,自己似乎也有些分不清,只“哦”了下,又昏沉沉地睡着了。
薛清极这会儿也察觉到严律虽然睡得时间不短,但似乎睡眠的过程并不如常人,没再喊醒他,在严律小臂上留有自己魂契的位置灌了些灵力进去,严律的眉头终于在睡梦中松开少许。
后半截的严律没再做什么梦,他隐约能在昏睡中感到薛清极的灵力,再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严律睁开眼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窗外秋雨仍在下,屋内光线有些昏沉,他花了几秒才接受头顶是天花板而不是以前在弥弥山时的房梁。
一股药味儿窜进鼻腔,严律猛地从床上弹起,正瞧见坐在旁边儿椅子上对着穿衣镜给自己上药的薛清极的视线。
“醒了?”薛清极撩着上半身的衣服,嘴里咬着衣摆,纱布已经解开,露出腰身上一圈儿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你天快亮时才真正睡熟。怎么醒了还发呆?”
严律懵懵地搓了把脸:“你跟我一起睡,跟以前在弥弥山的时候太像了,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他鲜少有这种迷糊的时候,薛清极闷声笑了。
“你那一圈儿都是伤,自己上的了药吗?”严律见他手里还捏着沾了药粉的棉签往伤口上点,赶紧下了床,鞋也没穿,赤脚走过来皱眉道,“怎么不把我喊醒?”
说完抬手拿走了他手里的棉签,扬扬下巴示意他坐直身体。
“看你好不容易睡熟,没忍心喊醒。”薛清极配合着直起身,顿了顿,索性将衣服整个扯下,“你不记得了?昨夜又醒过一次,还问我是否有水声。”
严律愣了愣:“有吗?”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睡熟了跟死了似的,轻易醒不来。”薛清极蹙眉问,“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严律是真不知道自己晚上又醒了,他顿了下,不当回事儿地摇摇头:“那哪儿能记得,可能最近事儿多,所以就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