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则劝他,应尽快回四顾门,集众人之力寻找救治之法。
那人仿佛没听见一样,偏头问别的。
“和尚,我还有多久可以活?”
“勉强支撑十年。”老和尚答。
那人略微一笑,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十年。”
李相夷闻得这个数字,不由一诧。
诧罢,是数不尽的悲凉。
十年,他竟只有十年可活了吗……
那人又让老和尚帮打诳语,“要是有人问起来,你不曾见过李相夷。”
“世上再无李相夷。”
波澜不惊的话,空响在心头。
再无李相夷,不是李相夷,那你是谁,还能是谁……
那人一如既往地,无视他的质问,向外头走去。
“李门主!”
老和尚急追两步,叫住人。
那人回了下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僧房的禅语上。
“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
“和尚。”他道。
“你这个禅语,好的很。”
言罢,再度向外头走去。
头也不回,走进了茫茫大雾里。
步子并不快,可无论李相夷如何拼命地追,都追不上那决绝的步子。
他一个人,在飘渺无边的大雾中,四顾茫然。
“李相夷!”
“李相夷——”
他慌乱地拨着雾,拼命朝深处挤去。
很久很久,方有个人回头,遥遥望了他一眼。
“李相夷已葬身东海。”
“从此这世上,只有李莲花了。”
种萝卜卖膏药,市井凡俗人的李莲花。
粗布麻衣,泯然于柴米油盐的琐碎小事,会为了几两碎银斤斤计较的李莲花……
“不,你不是李莲花……”李相夷喃喃摇头。
“你不是他……”他重复着。
“我不是他……”他神色痛苦。
“我不是……”
“不是……”
一句句否定的话,响在东海之上,响在悲戚的海风里。
顺着风,长驱飘入户墉之中。
极轻而重地,震荡在李莲花的耳中。
他坐在床边,夹着炭盆里的火炭,往汤婆子里放。
映在他脸上的,火碳的红光,长久地凝结了。
冰梦潭的冷,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会让人在梦里,遇见自己的心魔,从而深陷其中。
他听着听着,那些低低的絮语。
尽管不明白,李相夷为何会梦见这些。
可他知道,他的的确确是梦见了。
李相夷,怕变成他。
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