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召把这一幕完整地看在眼里,一眼就看出那张脸皮之下并不是淋漓模糊的血肉,而是另一张有些发白的面孔,当下便往亚历山德罗那边靠了一步,低声开口示意:“殿下,是两个人。”
亚历山德罗眉头蹙紧了。
巡逻队的队长这时也反应过来,厉声呵斥道:“叫什麽叫!把人擡好了!”
这边亚历山德罗已经转身朝石阶处走了过去。
那两个人抖抖索索好不容易把尸体搬上来横躺在路面上,亚历山德罗走上前,顺着那半张脸皮往下摸了摸,找到接缝处,干脆利落地把那张假面撕了下来。
围观的人没想到会出这麽个变故,纷纷争先恐後地往前挤,想看清楚那张脸皮下到底是个什麽情形。狭窄的石桥上很快就挤满了人,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一不留神,接连几声“扑通”声,起码有三个人一头往下栽进了台伯河里。
一时间惊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巡逻队长既要看顾着大街这边的秩序,不让平民靠近,一边还得大声吆喝着让手下把落水的几个人捞起来,现场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安东尼悄无声息地隐入了身後的人群。
亚历山德罗看着面前那张脸,缓缓吐出一口气,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了身後的佩森一眼,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来省了去找那位瓦斯丁的步骤了。走吧,直接回五月走廊。”
五月走廊并不仅仅是一条走廊,这是一栋位于上下城区交界处的高大灰色建筑。整个楼体方方正正,大概3丶40米高,左右两侧各竖起了一座窄窄的方形尖塔,正面是三道夺人眼球的弧形拱门,中间最大的那一道直接通往建筑的大门。拱顶上雕刻着线条优美的弧线装饰,每一道拱门上方都蹲立着一只尖嘴的滴水兽。
在拱门和入口的大门之间是一道由十根大理石柱撑起的走廊,走廊下是一条宽两米左右的下场花坛,里面种满了飞燕草。眼下虽然过了花期,但是不难想象5月的时候鲜花盛开丶点缀其下的样子。
这也是“五月走廊”这个名字的由来。
这里是是翡冷翠巡逻队的驻守中心,也是下城区的司法裁断中心。
霍亨索伦宫作为整个法勒利公国最高的权力象征,一半作为王室的生活起居场所,一半则是整个公国的政治枢纽。所有宫廷大臣和贵族都在前端的钟楼议事,有事直接向领主汇报。
夏宫作为王子个人的行宫,也是圣骑士团的驻训场所。圣骑士团虽然冠了一个“圣”字,但就其本质而言,更像是王室自己的私军,直接听命于王室,通常都是由王子亲自统领,直接听命于国王,也就是领主。
而巡逻队作为维护城市治安必不可少的力量,除了听命于王室之外,平日里更多地是由执政官统辖。他们在平时是城市治安的维护者,遇到战争时摇身一变成为公国的军队。而法勒利公国已经有将近三十年没有发生过对外的战争,巡逻队也由此扩张兼任了另一项职责:裁断下城区的民间纠纷。
平日里如果在下城区发生重大的案件,统一送到五月走廊,由巡逻队进行调查裁断。而这些案件卷宗每半个月会送一次到霍亨索伦宫,由专门的政务大臣进行复核梳理,并对领主进行简单的汇报。
眼下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翡翠大街转过来,车马在拱门前的小广场上齐刷刷停满了,惊飞了一群踱着步的鸽子,翅膀的扑扇声中,零碎的羽毛在半空里飘飘扬扬。
巡逻队长首先让人擡着尸体进了大厅,亚历山德罗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跟佩森对了个正脸,他往对方身後看了看:“安东尼预备司教阁下呢?”
“他现在还只是一位预备司教,按教廷的规定,不方便参与到这样的事件中。”佩森说着,目光停留在了亚历山德罗身後的苏长召身上。
亚历山德罗还没来得及开口,广场另一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轮的辘辘声。
衆人一起转头,只见一辆黑色的简易马车朝这边飞驰过来,在靠近广场中央的地方差点擦上圣女的车驾,刚刚摇晃着停下来,车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急匆匆跳了下来。
大概因为赶得急,他头上的灰色假发歪到了一边,露出一角颜色有些不太和谐的鬓角。他一边往这边大步走一边擡手扭着假发的方向,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比奇·拉乌尔。
佩森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拉乌尔根本没看其他人一眼,径直走到亚历山德罗面前,声音里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怎麽回事?林曼勋爵刚好在霍亨索伦宫,领主正在跟他议事,你们在台伯河搞了那麽大一出,消息很快就会在整个翡冷翠传开了。”
亚历山德罗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原本只是调查光明券,谁都没想到会临时出了这麽一摊子事。尸体刚刚搬回来,一起去看看吧。”
拉乌尔好像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站在一边的佩森,他只是简单地朝对方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後面的阿丝特弥亚:“圣女殿下,事情牵涉到宫廷的财务大臣,这其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建议这个案件从现在开始由王室接手。当然对于光明券的调查还是需要借助教廷的力量,案件的进展我也会及时派人向教廷通报。现在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先进去看看尸体的检查情况吧。”
阿丝特弥亚沉吟了几秒,微微点了点头,朝五月走廊的拱门方向擡起右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