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天前……他一直没有消息。母亲觉得不太正常,担心他出事,但是又考虑到他在骑士团的位置和身份,我们不敢大张旗鼓地报人失踪,只能排了家里的几个侍从出去找,但是一直没有消息。没想到今天……”
他仰头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把空杯子放在一边,在靠椅上坐下来,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
亚历山德罗有那麽几秒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我想你应该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流言了吧?”
波佩尔猛地擡头:“您……是什麽意思?”
亚历山德罗啧了一声:“波佩尔,有些话说的那麽直接就不太好了。你比皮帕年长6岁,也比他更早进入骑士团,按照资历来说,今年年初的晋升评选,你应该已经晋升为分队长了,但是结果却并不是这样。这件事之後,从骑士团到整个宫廷,已经有各种各样的流言弥散。你要是跟我说你不知情,那可就有点虚僞了。”
波佩尔的眼神闪烁了几秒,半垂下头,沉默了几秒之後自嘲一般笑了一声:“这些事情既然您都知道,又何必再来试探我?林曼家两兄弟不和在骑士团已经不是什麽秘密,只怕在整个法勒利公国的执政贵族圈子内部也已经成了笑料。我没有什麽可说的。在您面前我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的确,我不喜欢皮帕,准确的说,我看不上他。就算他是我亲兄弟。我一直认为骑士团秉承的原则和精神应该是公平,正义,和忠诚,可是我发现在这件事情上偏爱和特权确实是例外,我无能为力。
“可是就算我再厌恶他,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和一直秉持的信念不会允许我做出任何有损我自己声誉丶我家族声誉的事情。
“我可以向您保证,皮帕的死与我无关,我愿意倾尽全力配合王室丶配合您进行调查,直到抓出真凶。”
亚历山德罗微微叹了口气:“波佩尔,波佩尔,你现在向我解释这些有什麽用呢,你还是没明白,这件事眼下虽然主导权在王室,也是由我主持调查,但是我并不能控制这背後的走向。就像那一次晋升考核一样。
“偏爱和特权有时候确实让人无能为力,但是你没看到的一点是,你其实还有选择的馀地。”
波佩尔擡头看向面前的王子殿下,眼中神情流露出几分不解。
亚历山德罗唇角勾了勾:“区别在于,你是选择从始至终都对家族效忠,还是忠于你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忠于一名骑士的荣誉。”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波佩尔低声喃喃。
亚历山德罗从後面的桌子上抽出一本装订好的羊皮纸册子,朝波佩尔递过去,示意他自己看。
波佩尔接过来翻了几页,脸色倏然变了:“这是……”
亚历山德罗放下手中的酒杯,手指点了点那个册子:“如你所见,这是财务大臣府,也就是你家,过去三年来的收支账目。不知道你看了会不会像我一样觉得奇怪,为什麽在短短三年内,贵府的收入陡增了那麽多。并且我还查到,你父亲在过去这三年来,每隔两个月就要前往一次北部的瓦岗省。关于这些,你有没有什麽要对我说的?”
波佩尔快速把手中的那本账册翻了一遍,眼神中慢慢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最後猛地将最後一张纸合上,看向亚历山德罗:“您的意思是,我父亲……他……他……谋反……?”
亚历山德罗在他对面的高背椅上坐下来:“放轻松波佩尔,现在说‘谋反’这个词罪名就太重了,毕竟我相信林曼勋爵还是很珍惜家族的名誉的。只不过就目前的证据来看,他敛财已经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了。只是这背後值得深究的,是他的手法。
“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北部的瓦岗省自然条件相对恶劣,那里的平民生活不比翡冷翠的富饶,但是相应的,那里拥有整个公国内部除了百花圣殿之外最大的教廷分所。就连圣女,每年都要单独前往瓦岗省进行两个月的修行和传教。
“原本我只是猜测你父亲的行为或许跟教廷有关,但是结合今天的案件——皮帕的尸体是怎麽发现的,你应该很清楚吧?僞造并在市面上私卖光明券,这项罪名的严重性不用我再多说。只不过我担心的是——或许林曼勋爵在不经意间被别人当做了利用的棋子。”
“您的意思是……”波佩尔的瞳孔慢慢缩紧了。
“如果背後没有更大的势力保护,你认为你父亲,会轻易冒这样的风险吗?皮帕的死,究竟是一桩简单的意外,还是有人需要灭口?而你,波佩尔,圣骑士团的骑士,会选择站在哪一边?”亚历山德罗往後靠近椅背,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
就在这阵短暂的静默间,书房的门再次被敲响了,一个侍从走了进来:“殿下,夏丹大人回来了,有急事见您。”
亚历山德罗脸色乍然变了,他干脆利落地从椅子里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骑士:“我已经交了我的底牌,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选择权现在在你手上,我给你时间考虑。夏宫的大门也随时为你敞开,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如果说先前波佩尔的脸色只是苍白,那麽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死灰。他慢慢从椅子里站起来,放下手里的纸册,对着亚历山德罗行了一个骑士礼,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