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亨索伦宫,小餐室。
因为只有父子两人吃饭,领主命人把餐桌上那些不必要的装饰全部移走了,只留下一个插着鸢尾和百合的花瓶和一个六枝烛台。侧面的壁炉燃得正旺,房间里暖意融融。
仆人刚把最後一道主菜上完,父子俩各自切着自己盘子里的乳鸽,房间里除了轻微的刀叉碰撞声,什麽声音也没有。
领主叉起一块烤得粉嫩的鸽肉,没有急着咬下去,目光落在左手边的儿子身上,缓缓开口:“前往晟国的信使有消息回来了。”
亚历山德罗的动作顿了顿,擡眼看过去:“他们同意了?”
领主点头:“准确来说,是发出了一个正式的邀请,使者可能还有几天才能回到翡冷翠,但是消息已经提前送回来了。按照他们的历法,新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除旧迎新,刚好那个节日在这个月末下个月初,定了出使的事宜,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准备贺礼了。”
亚历山德罗点头:“我知道了,夏宫里还有些东西,到时候我会先拟一份清单出来,让拉乌尔老师先看看。”
领主没有急着搭话,目光带着些审视落在亚历山德罗身上:“你想好了?”
亚历山德罗擡头:“嗯?您的意思是?”
领主把手里的刀叉放下,往後靠在椅子里:“你想好了真要亲自去?”
亚历山德罗耸耸肩:“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领主没有说话,目光落向右手边的位置。
那里明明是一个空位,但是上面摆了一副跟他自己面前一样的餐具,雪白的餐盘旁边放着一支淡蓝色的鸢尾花。
他目光出神一般在那处停留了一阵,开口时声音变得有些感慨:“你母亲去世的早,我也只有你这麽一个儿子。从个人角度来说,你是我唯一的血亲,从大一点的格局来看,你是法勒利公国未来的王位继承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都不希望你轻易涉险。”
亚历山德罗也放下了手里的刀叉,他的目光随着领主在对面那个位置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伤感,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慢慢开口:“父亲,我们都知道眼下的局势,‘光明券案’里,表面上看王室占尽了上风,不仅彻查了教廷的账务,逼他们将那些来路不明的钱款交了一部分出来,但是这只是冰山一角。伊利斯教廷在公国存续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成了一个毒瘤一般的存在,我们不能在一夕之间剥夺民衆的信仰,那样只会把我们自己置于死地,那麽剩下的只有一个选择:让教廷内部的权力架构彻底洗牌重置。
“先前我已经跟您说过在瓦岗省的发现,因为我们运气好,所以截下了那张至关重要的配方,但是教皇绝不会就此罢手。我们只有抢先一步与晟国建立稳固的外交关系,最好能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那样在对付教廷的时候,我们才能有盟友的支持,也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要做这件事,必须由王室的代言人直接出面。我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证明。”
领主身体微微前倾,两只手撑上桌面:“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顾虑的是晟国目前的形势。按照我们掌握的情报,不久前他们的国君才立了储君,我们并没有把握能证明这位储君和教廷毫无关联。如果他们在我们之前就已经建立了合作关系,那麽你此行无异于自投罗网。”
亚历山德罗笑了笑:“父亲,您忘了一点:储君毕竟只是储君,在他还没有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前,什麽变数都有可能发生。据我们的情报,晟国国君是一位极为多疑的君主,并且他膝下不止储君一个儿子。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他们的储君已经跟教廷建立了合作,那麽我这趟出使,刚好可以把水搅浑。毕竟这对我们来说也并不是坏事。”
领主看了儿子几秒,最终点头:“你说的对。只不过这说到底只是一场赌局,我们手里没有足够的筹码,那就要让他们相信我们确实能给他们切实的好处。出行的事宜差不多就开始准备吧。另外——让亚瑟带着骑士团的精锐跟你一起出发。”
亚历山德罗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可是父亲,亚瑟和精锐骑士……如果我们都离开了,万一教廷在这个时候发难……霍亨索伦宫没有足够的兵力保护。”
领主笑了笑:“你未免也太小看你父亲了。更何况在这个时候,教廷会把目光更集中在你身上,而不是翡冷翠。放心吧,不会出什麽事的。”
亚历山德罗还想说什麽,领主已经拿起桌上的铜铃摇了摇,让仆人端上餐後甜点了。
等最後两个精致的碟子端上桌,领主把玩着银质的小勺,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看向身旁的儿子:“听说你最近在晟国找人,阵仗还挺大?”
亚历山德罗:“……”
“是什麽人?之前我听拉乌尔说看到你带着一个混血奴隶,跟那个人有关?”领主朝他那边歪了歪身子,满脸的好奇和八卦。
亚历山德罗:“……”
“Oops,看来我说中了。我还正奇怪为什麽这几年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也算是给你开开窍。不过你自己把握好分寸。有些事情玩玩可以,当真的话……就有点麻烦了。好了,你先吃吧,我到旁边的休息室去坐坐。今晚要留宿或者要回去都随你,提前跟他们说就行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