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要让我的报应应在他身上,为什麽要因为惩罚我这个毫不相关的人,让他多受一次伤?
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和一个心心念念的人,被放在天平上的重量,当然不一样。
可即使素不相识也不该那样对待。
虞长明心里本来清楚,清楚是清楚,不真正被刺痛的时候,就只会自欺欺人地道貌岸然。
他跪在地上,天空飘着寒露或雨丝,让整个身体都呈现出被水浸透般的重量,像被粘在蛛网上的虫子。
……不。
不是错觉。
虞长明突然间惊觉,针刺一样的恐惧在後背上无端生起,他本能地就地一滚。
一道剑光险之又险地擦过咽喉,却只削断了几根发丝。
……就好像,其实即使原本他不躲,也已经偏离开了要害。
虞长明稳住身体,直起身,这才发现,他周身的环境竟已完全变了,从深夜的荒野变成了一片雪原。
怎丶怎麽会……
有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没法永远这麽坚持下去。”
谁在说话?
那声音简直就像从虚空中传来,虞长明擡头望天,只能看到茫茫浅灰色的苍穹,雪花不断飘落,充满了整个视线。
在他不远处,有一队明显是被俘虏的修士,被长链子串在一起,满脸惊恐和绝望,好像毫无尊严的野兽。
虞长明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这里的空气中,灵气稀薄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地步,却到处充满着浓郁的魔气。
这丶这是魔界!
他怎麽会突然到了魔界!?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魔纹深植在每一条经脉和血管之中,强行反抗魔纹,会让你的身体时时刻刻处在被撕裂的痛苦之中……你总会有一瞬间心神失守,那是人类必然会有的生理反应。”
“只需要一瞬间,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坚持和反抗,就都没有意义。”
那声音轻柔,仿佛自带着魔鬼般诱人的迷惑感,让人不自觉便想要听从。
虞长明动摇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那声音的熟悉。
尽管已经过去那麽多年,可对每一个参加过延宕川之战的修士来说,那都是他们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噩梦。
——魔尊的声音!
虞长明的视线在战栗中转移,他终于看到人群的另一面,一个手持长剑的青年。
青年身穿魔域贵族才有的,那种极为华丽的长袍,长发披散,柔密青丝之间缀着闪亮亮的宝石。
他的脸色极白,与乌羽般的长发形成鲜明对比,而唇色却是不正常的鲜红,同样刺眼的颜色从衣领里伸展出来,在脖颈处开出繁复诡异的花。
若不是那些色泽对比太过姝艳糜丽,虞长明本可以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毕竟,那张脸刚才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燕丶燕拂衣?”虞长明竟不自觉向前跨了一步,做梦一般的狂喜让他一时间都忘了,他们正处在多麽危险的境地当中,“你怎麽会在这里……不对,我……”
魔尊又冰冷地命令道:“杀了他。”
虞长明一怔,他看见那张属于燕拂衣的脸上,明明平静无波,可深黑的眸子里却惊涛骇浪,卷起极为痛苦的波涛。
执着长剑的手一点一点升起来,剑尖指向他的方向。
虞长明张了张嘴。
他在最开始的瞬间甚至想说蠢话,像是“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还好他刹住了。
虞长明在修炼上,不能说是天资绝艳,可他对阴诀诡道,可一点都不陌生。
燕拂衣明显正被魔尊控制,魔尊……在以这种方式折磨他。
青年一步一步,很缓慢,但仍如同提线木偶,向虞长明的方向走来。
与此同时,虞长明好像被绑缚上了虚空的绞刑架,他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在魔尊面前,他也不过是一只强壮一点的蝼蚁。
可魔尊没有封住他的嘴,想来,被行刑者或是求饶丶或是惨叫,都是他用来折磨守夜人的佐料。
虞长明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