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听来信的人说还在半路上。”她身侧的人回道。
闻言关栖归皱着眉头怫然道:“半月前就在半路上,如今还是在半路上?前线吃紧,若是粮草再不送到,凭我们现在的储量,恐怕撑不过第七日。”
黑鹰从阴影中探出打断道:“主子,宫里来信了。”
关栖归摆摆手,身旁人见状告退。
“什麽消息?”说着关栖归脚尖一点寸劲,飞上了屋顶,斜倚着屋瓦仰头望着雪花片片飘落,那零零落落的雪花自空中坠落的模样煞是好看。
黑鹰随之其後紧紧跟上,他站在关栖归身旁负手道:“静巧来信说……”
关栖归打断他,拍了拍身旁的瓦片扬眉问道:“本殿像老虎吗?”
黑鹰闻言愣了愣,摇摇头。
关栖归又问:“那本殿会吃了你?”
黑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那你何不坐下说。雪这麽大,本殿听不清。”
黑鹰乖巧地盘膝而坐,背脊挺直接着道:“静巧来信说,谢氏并未打算逃走,她令万生准备了毒针,令她自己去准备了手鼓。”
关栖归闻言朗声笑道:“哈哈哈,真有她的。”依着解虞那番性子,好容易得到的尊容权位,刚坐上还未捂热便要拱手送给她人,怕是死也要死在那龙椅之上的。
“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黑鹰眉头轻蹙疑惑道。
“你是想问手鼓何用之有?”关栖归瞥了一眼黑鹰,毫不犹豫脱口道。
“是。”
想到那手鼓,关栖归阖上眼眸,雪花落上卷长的睫毛微微发颤,有些许凉意。今日的天未有阳光,她的脸没在树荫的阴影之中显得格外阴郁。她深呼了口气道:“自上次康胜一战,想必你早就想问了,本殿是高圣一族的弟子。他们收徒向来讲究缘分。不过本殿也只见过本殿的师傅。至于其他人……本殿不清楚,也不感兴趣。你想知道手鼓的作用,告诉你也无可厚非。本殿身体里原有一蛊,名伏舞。”
蛊……黑鹰想了想谢氏的身世,灵光一闪道:“谢氏的母家是玄幽人,伏舞与手鼓……难道!闻乐而舞!”
关栖归眉头一挑,赞许道:“不错,果然聪明。”
“属下不敢……”黑鹰挠了挠头。
“玄幽人世代御蛊,只不过到了如今他们为了避世鲜少在江湖上显现。谢氏母女得以出玄幽,想必废了些功夫。而那伏舞,此蛊也并不难炼,自小本殿的体内便被植了伏舞,手鼓奏,伏舞起舞,从本殿的背脊舞到气海,而那痛意,宛若蚂蚁蚀骨……而如今本殿体内的伏舞,它进不得。”关栖归说这段话时,她垂在身侧的手暗自捏成拳头,忍不住地发颤。似是仅仅是回忆起那东西,便能感受到伏舞带给自己无际的黑暗与苦痛,像是夜夜都是处在深渊的黑尽之中,不得一丝光亮。
“主子是有了驱它的法子?”
“是天蚕。师傅为了救本殿给的。”关栖归低眉轻嗤了一声,若非她遇贵人,如今只怕是解虞身旁茍延残喘的一条狗。
“如此,那谢氏的诡计我们便不惧了!”
天微亮,关栖归骑马一路来到宫墙前,她下马而行,与一衆士兵行进宫门。
要想借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将谢氏拉下王座,他们就势必要步行入宫,否则便会落下话柄。
本想着一路打入龙福宫,却没想到这皇宫内的侍卫军们统统缴械而降,一想起解虞曾经的模样和行事作风。
独断专政,暴虐横行。
也难怪她法不服衆。
来到龙福宫前,擡眼望去,雕栏玉砌金瓦雪,丹楹刻桷深红赤墙,深巷长长一眼望不到尽头。葳蕤繁枝不堪残雪,打落一片又一片。
曾几何时,这望不到尽头的深宫长巷,如今也望到头了。
关栖归独自一人跨过门槛进入殿中,迎面而望锐利的神色似是要将解虞刺穿。
解虞像往常一般雍容斜倚靠在龙椅上,万生跪伏在解虞的身前,双手搭在解虞腿上,轻重有致地捏着,又隔三更替手法。静巧站在解虞身侧,手持合欢团扇,上下浮动间风起云涌。
自踏入殿中的那一刻起,殿门随之紧闭,殿中只馀四人尔尔。关栖归看向解虞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嗤笑了声:“陛下当真是好雅兴。”
未语解虞拂开身旁的万生,起身上下打量起如今的关栖归,冰冷的目光却如炬一般灼人:“一别十馀载,怎麽?如今见了朕,一声母皇都不愿喊吗?还真是翅膀硬了不少。呵……不过是铩羽而归罢了。”
“母皇……”关栖归小声嚅着,随後哑然失笑拔出别在腰後的三元破尘刀,脚步扎实盘下稳恳,眼中的血丝尽显,朝着解虞步步逼近道:“你怎好意思将这话说出口?你可曾一日真心待我?毒害先皇,陷害宫妃,谋权篡位。这些罪孽,解虞,你可想好如何谢罪?”
听着关栖归句句在实,解虞瞪大了双眸阴森道:“你又如何知晓?朕真是小看了你这凛国的摄政王!”说话的功夫迅速抽出随身的无妄鞭破风抽去。
无妄鞭破风而来,关栖归擡剑气海凝聚铆劲将鞭抽了回去,倒刺勾芡在皮肉上,发出了“呲啪”的声响。
伴随着痛意,解虞身形不稳跌坐在地,头冠金珠散落一片。她乱了发丝目露凶色恶声道:“你这身功夫何时有的……”
“一别十馀载,本殿怎又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的鹌鹑?”关栖归只觉得好笑,她俯看这仪态尽失曾高高在上的仇人,剑指解虞眉心。
“陛下!”万生皱着眉头朝着解虞的方向跑去,未跑两步,静巧将其拦住。
解虞回头一看,面色一僵,瞳孔紧缩,阴郁着神色盯着静巧接着道:“静巧,你这是何意!”
如此解虞也明白了这些年为何对变化万千的关栖归一知半解了,她慌忙掏出手鼓,变换着手法敲出铿镪顿挫。
“咚,哒,咚……”
关栖归闻乐捂着腹部如临大敌,解虞见此宛若有了定心之物,僵硬的面色缓解许多道:“看来你还未能解了伏舞,你既是朕的骨肉,又怎能蜉蝣撼树?”
静巧袖口捏的匕刃紧上一分,略带担忧地看着关栖归。
解虞身心放松,毫无防备地又撵出藏在袖口的毒针,对着关栖归的脖颈处比划片刻。闷哼一声,解虞的嘴角渗出乌血。关栖归趁机捏剑指向手腕,挑去解虞的手筋。
“啊!”解虞颤着双手惊恐地望向眼前的人,从前的小绵羊如今已然不是她所认知的人了。
关栖归讽刺一笑道:“玄幽罪人,皮毛之蛊,也敢信誓旦旦?所在安乐久了,目光怎得如此短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