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没得说。"我轻轻抚着他锁骨上的吻痕,"我给你当一辈子桥墩子。"
"我跟你一块儿扛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抽回手,又把被子拉高了些,"都这裉节儿上了,我也得往水里跳了。"
我半天没说出话来,我心说周小川啊周小川,你糊涂了?什么叫"这时候也该往水里跳"啊,你不是一直都在水里头站着呢吗,你扭头看看,我就跟你旁边儿呢,是不是?九儿也在,咱不一直都在一块儿吗?你小子是不是让河水给冻木了?都忘了自己在哪儿了吧?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换句话说,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吗?我跟小九,我们都是桥墩子,你也是,你还是挑大梁的那根儿,你以为你真是那在桥面儿撒欢儿跑的啊?错啦宝贝儿,你起根儿上就没从水里离开过。
"冷了?"我摸了摸他微凉的脸颊,"要不关了空调吧。"
"别关。"拉住我胳膊,他不让我去拿遥控器,把被子又裹严实了点儿,他摇头,"不用关。"
"不关,不关那就抱着。"我靠在床头朝他伸手,"来川川,抱抱。"
"你带孩子带出毛病来了。"他终于笑了,那种笑容让我看了特高兴,也特踏实。
"嗯,我有俩宝贝儿,一个叫慕慕,一个叫川川。"把他轻轻搂进怀里,我闻着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儿味道。
"行,我是小孩,小孩好,有特权。"他点头,然后问,"对了,你老不在家,慕慕怎么办?"
"我找了个保姆。"我说。
"保姆?"他重复,"可靠吗?是正派人吗?现在这种案件"
"你放心。"我笑着打断他,"绝对可靠,是我姐。"
"你姐?!"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不是已经跟家里"
"对,但我姐跟我还有联系,我这些年来的事儿她都知道,我刚离婚,她电话就打过来了,问我孩子有没有人管。"
"可这样不给他添麻烦吗?她也有孩子吧?"
"有,我也说不给他添乱了,可她非要帮忙,说不能让慕慕受了委屈。"
"嗯"周小川听了,轻轻叹着,"慕慕有你这么个爹,也真是够受罪的。"
"可不,我也想呢,想着想着我就害怕,人说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容易心理不健全。"
"那你再找一个。"带着笑音的话响起。
"嗯,没错,我再找一个,我这不就找你来了吗?"我咬他肩膀,"给慕慕当后妈吧。"
"后妈一般都是反面人物。"他笑出声来,"就是白雪公主的继母那类型的。"
"你是一特例。"我说,"你绝对是一好后妈。"
"成,那我就好好疼慕慕,我得让他学好,不能随了你。"
"哎,凭什么我儿子不能随我呀?"我故意抬高音量,"不随我随谁?随你?"
"随我怎么了?随我好歹是一正人君子,不像你,流氓假仗义。"
"胡说八道!"我捏他胳膊,"谁流氓假仗义了?合着我跟你眼里就是一彻头彻尾的反派?原来说我活土匪,这又说我流氓,你损不损哪?"
"对你,不损白不损。"他打开我手,"你别忘了啊,你可是我奴隶,我是你主子。"
"啊?这都哪辈子的事儿了你还记着?!"我哀号。
"那没辙,我记性好。"边说边笑,他半天才停下来,然后淡淡开口,"建军,我想去把头发剪了。"
"什么?"我吓了一跳。
"我说啊,我去换个发型。"他解释"剪短了,再也不留长头发了。"
"多可惜呀。"我轻叹,"都留这么长了。"
"不可惜,换换心情呗。"他侧脸冲我笑。
我没说什么,没反驳,没阻止,于是,第二天,周小川九去剪掉了一头长发,当他顶着蓬松的,孩子一样的发型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有一种一切都重新开始了的感觉。
"好看吧?是不是显得特精神?"他摸了摸头顶,"特‘恰同学少年吧?"
"没错没错。"我赶紧点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你贫死了。"他瞪我,"别那么多废话,就跟我说好看不好看吧。"
"好看好看。"我说,"特飒。"
那年那月,周小川告别了一头长发,他没有留恋或者惋惜,我却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对于逝去的岁月,对于我们曾经不知道好好珍惜,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太珍贵的过往。然而我毕竟是个向前看的人,我想闯下去,和周小川一样,我有闯出一番天下的冲动,为了这种冲动,我想我停不下来,我会跟先前一样,对着未知的未来,一猛子扎下去。
一九九七年,盛夏,"桥"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燥热中,我们顶着大太阳,扛着少了一根支撑的桥面。小九没再说什么关于林强的话,他拒绝在提起那个"背叛"了他的人,他说他以后唱歌不会在偶尔厂一句就回头看一眼身后了,"鼓手"两个字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名词,而不再是爱人的代称。
我沉默。
关于找新成员的问题已经渐渐有了眉目,周小川说他看中一个相当不错的,可就是还没谈妥,我说你别急,这事儿急不得,慢慢儿来,咱还有的是时间。
我们的时间的确挺多,在找到鼓手之前,可以好好调整一下心态和身体状况,为了"桥"的重新整合,也为了迎接新鼓手的到来。
九七年是挺好的一年,最大的事儿是香港回归,电视媒体没完没了的报导,人民大众没完没了的兴奋,我挺感叹,我突然想邓小平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该含笑了吧?这小老头儿一直都笑眉笑眼儿的,笑眉笑眼儿中就鼓捣出一个改革开放来,八四年天安门广场那句"小平您好"的大横幅亮出来的时候,老爷子肯定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香港回归他没亲眼见着,但多多少少也该在九泉之下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