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3章
下午四点四十分,飞机终于顺利落地。
亦步亦趋的跟在李应後面,陶知易发现眼前这个人压根就没带什麽行李,双手空空,闲庭信步的走,像是出门散步一般,心里疑窦丛生,陶知易也能憋住一句不问。
多说多错,而且人家保准还不一定理人呢,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他在心里不停的告诫自己。
出了舱门,外面的天还没全黑,不过浮云低低压着,也不怎麽亮堂了,空气中酝酿着闷热,和安北干燥的气候截然不同,看样子待会儿是要下雨。
这样风雨欲来的灾难天气,陶知易站在船梯上,却顿生出一股劫後馀生之感。
要和李应挥手说拜拜了,可不就算是劫後馀生了吗,本来在飞机上遇到就够草蛋了。
目光又落回到前面人身上,李应应该是在打电话,没听到什麽声音,大概率是对面在讲话他在听,背着身也看不清什麽神色,想起刚刚在飞机上匆匆一瞥到的怒色,陶知易猜想他出差这一趟许是遇到了点麻烦事。
八月份带着湿热潮气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出了点水色。
陶知易收回了本想拍打他肩膀的手,也咽下了想要同他正式道别的念想,昨夜的宿醉经过一夜的沉睡好像并没有让人完全清醒。
至少现在他的脑海还是混沌着的。
香港的雨和安北的雨大有不同,安北的雨还给人焦灼的机会,香港的雨说下就下,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李应依旧在一旁接电话,陶知易深深看他一眼,最後仰着下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就着那些哗啦啦掉下来的雨蝶,拖着行李,走进了雨中。
他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瞩目,因为毕竟有伞的人撑伞走,没伞的人不会走,只有陶知易一个人,淋着雨走,和李应背着方向走。
陶知易订的房子在港岛南区的塘山街,从机场打车过去大概是五十分钟,也能坐地铁或者大巴过去,但陶知易今天显然已经有些疲倦,也不费心省那点钱了,他来香港是为了让自己轻松一点,不是为了让自己更累,这点盘算他还是清楚的。
雨已经停下,地面却还是湿的,陶知易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现在站在路边等着的士的到来,无聊的时候,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这是一个和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截然不同的世界。
霓虹灯光花花绿绿的闪,湿马路又反光,刻意把眼球往内挤,再往外看的时候就有一种斑斓的充满魔幻现实主义的美,陶知易忽然遗憾自己不近视,擡手使劲揉了揉了眼球,原来斗鸡眼时间长了的话,眼球是会痛的,倒叫人忍不住流泪。
未来就要在这里了吗?
陶知易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往深处想,雨凉凉腻腻的黏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脑袋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结。
耸了个肩,刚来就感冒,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也怪他自己,不多等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会怎样呢,他摇头轻笑了下。
离他两三步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女学生正举着相机在拍什麽东西,陶知易怔怔的顺着快门看过去,原来是一个明星为麦当劳周年庆活动拍的巨大地广,是个帅哥,手上拿着麦辣鸡翅,笑容洋溢,女孩们挨个过去合照,脸上满满的幸福。
她们在找角度,陶知易便悄悄挪到一边,方便她们去拍。
女学生笑笑说:“唔该啊。”
陶知易没听懂,只向她们比了个大拇指,笑容憨态可掬,莫名真诚。
过会儿,女学生走了,他却还在路边等着红色的士的驻足,这边打车的人多,陶知易不争不抢的性格从前便让他吃了许多亏,他想着反正更差劲的亏都吃了也不差这麽一点了,所以有时候即便拦到了一辆也都在身後一片唉声叹气让别人先上了。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对面拥挤的高楼往下俯视着的玻璃窗,清晰倒映出陶知易一个人孤寂又倒霉的身影。
夜渐深了。
马路对面,陪了这麽久,李应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低头揉了几下眉心,而後擡手按下了车窗,再擡头时,从後视镜依稀可见後座青年面上神色平静的朝前面吩咐了一句,“老潘,帮忙开到他身边去吧。”
语气隐隐疲惫。
老潘是李应香港一个朋友的司机,用了十几年了,他们私交甚好,自然和司机也是熟悉的。
刚下飞机时的那一通电话也是那朋友打过来的,意思是叫老潘来接他过去聚一聚,李应那时候心里装着事儿没怎麽听话也没怎麽答话,等电话挂断了,人却已经来了。
这会儿,老潘已经按着他的话脚踩着油门漫悠悠开过去,不偏不倚,恰好停在了离青年脚尖一尺左右的位置。
陶知易先前站得有些累了,正蹲在那里休息,配上一头湿漉漉的发,模样有些狼狈。
车离他太近,像是没看到这里有人一样,他不由得有些怔愣。擡头往车里看,黑黑的,什麽也看不见。
怕里面有人下车,他忍不住站起身往後侧退了一步。
这时候,糊了雨滴的车窗也慢慢被放下,满街的灯火阑珊模糊不清,在那里,陶知易看清了一个人的脸。
他愣住了。
一次的巧合还可以说是因缘际会,那两次呢?
刚落过雨的街道处处喷薄着热气,陶知易觉得自己从鼻孔里吐出的气息滚得发烫,他大概是病了,所以即便李应只是微微侧过头,眼神毫无温柔可言,他还是可以从那句“上车吧”当中读出一种莫须有的怜惜。
一定是错觉。
陶知易晕晕乎乎的掐着自己手掌虎口的位置,一定是错觉,他从心里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