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8章
那几天的安北总是在刮风,在夏天,其实显得很清凉,因而,李应刚进来包房就直接把空调给关了,却将窗户拉得很宽。
外面狂风大作,呜呜的声音从他耳边掠过,从十八楼俯视下去,总有一种末世人间的感觉,人站着被风吹着轻飘飘的,很容易站着往下跳。
他关上了窗。
奶奶吹不得风,李应忽然想起李泷先前的叮嘱。
他觉得有些讽刺,利益和爱难道当真是分不开的麽,他不明白为什麽总有人那麽的欲求不满,仅仅有爱和仅仅有利益都不够,有利益的地方非要剥开些爱,也不管真假,抠出来就往心里面塞,有点爱还不够,偏又想要再使劲睁大双眼找点好处。
没有人纯粹。
李应坐在席间,一双长腿交叠在桌面纱布下,单手撑额,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看着李芥那麽熟练又流畅的把头靠在了一个穿着精美旗袍的老妇人身上,而後故意把头歪着偏向李应这边,隔着一张桌子略带点挑衅的同李应对视,脸上的笑容明媚又张扬,标准的承欢膝下,不知道她又是从哪个毫无营养的肥皂剧里面学来的,既让人恶心又让人怜悯。
老妇人的脸色很淡,和李芥面上的笑意盈盈形成鲜明的对比,落在李应的眼里,画面的讽刺感极强。
他一下子就失去了观赏的兴致,低着头掸了掸袖口,眼中的无趣一闪而过。
其实他也没有什麽资格去批判李芥,李芥是有病,那他呢?
他那麽做是为什麽呢?
如果十分钟之前,他表现的也和李芥相差无几的话,那他就不恶心吗?
他忽然想起曹秀兰,想起那时候,她就那麽死在了窗边,同样是李泷的母亲,一个受尽风雨,一个却连风都吹不得。
就连李应自己,他连被曹秀兰摸一下都难以忍受,却能很快投入另一个人的拥抱当中,其实冰凉,还要高呼温暖。
都是一样的。
身处在同一个环境里面,即便再笨的人都能够凭借生存的本能,摸索出一条谄媚的道路。
有时候说他讨厌李芥,不如说他更厌恶如李芥般的自己。
这就是李泷说的要回来好好聚一聚。
一家人的聚会,沈霖一如既往的不在席间,对此,李泷好像也没有半点介意,他们夫妻俩十馀年间都是这麽过来的,各过各的,互不干涉,仿佛约定俗成般。
即使在各自的父母面前也不必尽孝,不必为难。
从前不这样,在李应那麽久远的记忆里,他们有过恩爱的时刻,是虚假的还是真实的,不得而知,也许他们是在私底下的哪一刻里面彻底撕破了脸面,但在这一点上,李应只是猜测却也无处考证。
不过有一点好想的是,李应知道,他们是不会离婚的。
不是因为在过往的经历里,因为李应无数次的央求让他们终于得以动容,而是因为,安平的李沈两家,只能是他们。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八个字应该差不多已经被吸烟刻肺了吧,这样的家庭里,某些时刻至少也还算是团结。
在这麽些人当中,李泷和李芥算得上是最为特殊的两个人了,他们两个的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既没有沈家的血脉,也没有李家的血脉,这样细细想来,似乎对谁都谄媚一些,也是应该的。
所以李泷对李芥的宠爱,李应往往很能理解,毕竟,同病相怜的人总能成为知心好友。
李泷很快发话。
“小应啊,不要不懂礼貌,给你爷倒酒,敬你爷一杯。”
“是,都怪我,忘记了。”
李应下意识地笑着站起来,一边说着罪怪,一边依照他的话,从席间抽出身子,端着酒杯走到一位精神矍铄,白发苍苍的老人身边,弯腰和他虚碰了一杯。
“爷爷。”
喝酒要讲祝酒词,但得要见缝插针的讲,目的不要太明显,水到渠成那是最好的。
这会儿,李应正弯着身子回老人家的话。
“小应啊,我前儿个还跟你奶奶说,有好一阵子没见着你了,放了假也不来看我们两个老的,是跑去哪里玩了啊?”
李应闻言仍旧是笑意盈盈地,不着痕迹的同坐在侧对面的李泷对视一眼。
後者自顾自拾起酒盏,看样子并不准备开口,李应就知道,这又是自己的事了。
眼波流转间,话已经开了口,“爷,瞧您这话说的,哪里又是去哪里玩了,现在哪还有这种闲工夫啊,不过是上学期结课的时候老师给留了个任务,要去几个茶企走访看看,本来这种事情我都不打算去了,想着您爱喝茶,还是和几个朋友去南方转了转,您是知道我的,我不爱下雨,南方的雨下的没完没了的,别提有多糟心了,一点不如安北好。”
“这不一结束,就赶紧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