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刚才还是恼怒,这会儿目光泛凉,其中掺杂失望,晏醉玉连忙道:“这个说来话长……”
“不用说了,我不生气了。”贺楼撇开脸道,“我什么时候能移接龙骨?我想尽快修炼。”
话题跳得太快,晏醉玉一时不好接。
不生气的鬼话晏醉玉是不信的,他更倾向于贺楼已经为这个误会找了一个根源上的解决方案,所以并不执着于解释可不可信。
但他那小脑瓜,能琢磨出什么解决办法,这个晏醉玉还真猜不出来。
“嗯……龙骨在芳华手中,进行特殊处理,这样你移接的时候不会那么痛苦,若你迫切,明日我就去找芳华要……”
贺楼重重地坚定点头:“好,就明日。”
修炼。
关起来!
这么一打断,晏醉玉再想解释,反倒显得矫情。贺楼以困倦为由将他拦在门外,灯一熄,瞧着确实是要休息的架势,但晏醉玉一听呼吸声就知道,贺楼那状态,哪里能睡着。
他叹了口气,翻身上屋顶,躺在檐瓦上,双手交叠脑后,偶尔故意敲击瓦片,弄出点动静,好让贺楼知道他的存在。
闹别扭不要紧,我一直在,你要是不生气了,一抬头,就能看见我。
这夜天幕低垂,月朗星稀。醒过来后一直被贺楼吸引心神,直至这时晏醉玉才有闲暇思考梦中的事。
他已经非常确信那不是梦,必然是归拢灵识时无意纳进识海的记忆,之所以还称之为「梦」,是因为故事中出现的人物性格、故事发展、前后逻辑,在他眼中,都有种强烈的虚伪感。
或者说,割裂感。
前几次不大明显,或许是他自己没有上心,但这次的梦中格外明显。
——送别贺楼的那一场,晏醉玉冷漠地对贺楼说:滚,却偷偷在氅衣里牵他的手,前后行径不一,表达出的情感和意思截然不同。
那个晏醉玉,简直像被什么任务困住的木偶,任务将他套进一个模子里,任务写到的地方,他按部就班一板一眼,是一个人;任务写不到的地方,他才是张狂肆意敢爱敢恨的扶摇仙尊,那是另一个人。
有意思的是,他与贺楼,两人对这份割裂,似乎早就心照不宣。
当时晏醉玉那一个「滚」字出口,周围都在哗然,唯独贺楼不动声色地沉默片刻,似乎在等待某个时间段过去,而后才问:现在呢?
事实如何不难猜想,联想前几日昏睡时梦中的贺楼说:“你是否与我一样,不能自控?”
晏醉玉喃喃道:“书……”
或许,确实还有另一个别无二致的世界,那个世界有缥缈宗,有扶摇仙尊,有贺楼……只是那个世界被系统所谓的「剧情」捆绑着前行,他们是一个故事中渺小的组成部分,而贺楼,是那个故事的男主,他们都是世界规则下令行禁止的人偶。
割裂感来源于故事未至的地方,人偶生了情爱,一方面囿于剧情不能自控,另一方面,在故事没有写到的地方,在不受规则约束的角落,他们疯狂地、放肆地相爱。
故事告诉他们,你们一个是主角,一个是配角。
你们的对立是剧情中的重要一环,所以你们合该为敌,彼此互斥。
故事赋予他们鲜活的面貌,却又要求他们扁平地为剧情服务。
这样的矛盾下,一个配角清醒过来。
一个主角清醒过来。
……
晏醉玉用舌尖抵着上颚,被自己的设想震撼到,但这是现今来看最合理的解释,在没有更多的线索推翻这个结论之前,他只能以这个设想为基石进行思考。
至于系统……
或许它本该找到的是那个世界的晏醉玉,寄宿在「晏醉玉」身上,借他的手迅速推动剧情发展,中途出了变故,阴差阳错落在自己手中,这个世界不为剧情所累,有它自己的运行法则,因此系统才会像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可这么说,又有哪里说不通。
晏醉玉对系统偶尔抽疯似的泄露出来的只言片语耿耿于怀。从上回在香取山庄,它跳出来要求晏醉玉斩杀蝠龙取龙骨来看,它明显是为故事主角——贺楼服务的,所谓的寄生宿主发布任务,也不过是为了主角能顺遂平安地抵达结局。
可后来,它又说:
“你很幸运。”
“这一次,没有限制。”
便是这个「这一次」,让晏醉玉记了许久。
这一次……
什么意思呢……
晏醉玉在房顶睡了一晚,他惯常找个地方就能睡,倒也不觉得不适,只是起来时,贺楼已经早早出门,料想是气还没消,招呼都不打,径直上课去了。
晏醉玉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