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禧点点头,放下杯子问她:“我之前在初中群里看到你在北京做金融,年薪接近百万了,怎麽想回来开咖啡店?”
许文瑾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说道:“去年体检,检查出了甲状腺癌,全切。”说着她把脖子上围巾拿开,露出一道长长的肉色疤痕,“当时我在忙一个项目,体检报告出来了都没时间去细看,大概拖了有两个月吧。在医院排队等检查的时候根本没当回事,还在给上司做汇报呢。”
金禧一时震惊,都忘了把嘴巴合上。
许文瑾伸手去帮忙,拖着她的下巴往上顶,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神情,“别露出可怜我的表情,不然我就把蛋糕糊你脸上。”
金禧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没想到……”然後她听到许文瑾淡笑一声。
“我当时也没想到,一个人在医院走廊坐了好久好久,怎麽也想不明白这种事会落到我的头上。”
“第二天去跟上司请假,他口头安慰了我几句,却在吸烟处跟其他同事抱怨我耽误了他的工作进度。我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手机二十四小时待命,大半年都在出差,组里的kpi是我带着几个同事一起撑的。他一句话就把我所有的辛苦都抹煞了。”许文瑾眉宇间的愤恨一闪而过,而後她释然地说:“但是我当下就想明白了,北京很冷,连带着人心一起冷漠,它对我的遭遇是不负责的,我所有的情绪都要自己躲在出租屋慢慢消化。”
“所以我主动提了离职,在医院做了手术。等到离开那天,我发现我所有的行李一个行李箱就能容纳,而我在北京足足待了有八年之久。”
金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安慰她,探身伸过手来,抓着她的手,捏了捏。
许文瑾心头一热,但又觉得此刻太过煽情,笑着拍开她的手,“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我不是为了林祈越回来的。”
金禧闻言顿了顿,“我没有啊……不是,我和他没关系。不是……你俩吗?”
许文瑾柳眉倒竖,义正严词地摆了个“不”的手势,“我什麽时候跟他在一起了?”
金禧一下也愣住了,可她分明看到了人人网里的那张照片,脱口而出道:“大一,你给过他生日……”忽然意识到自己当年的监视行为并不体面,立刻住了嘴。
许文瑾思索着,“我是跟林祈越告白过,但他拒绝了啊。後来我就和我们班同学交往了……天呐,你不会以为他跟我在一起过吧!”
“我……”金禧汗颜地低下头,许文瑾说的确实是事实,十三年前因为各种阴差阳错造成了现在的乌龙局面,她的辩驳消失于无形。
但唯一不容混淆的是,林祈越也拒绝过她。
一想到昨晚,许文瑾觉得可乐,“怪不得林祈越这麽紧张,大半夜找我兴师问罪。”
金禧诧异地看向她。
两人又聊了许久,很快就到中午了,金禧想起还要去接金歌,加了许文瑾的微信後匆匆离开。
等她回到家,金兰正坐在缝纫车上拆被窝,她的左腿残疾,只能右腿用力,脚踏板踩得比一般人都要慢。
金兰起身问她出去干嘛了,大早上人就没影了,又说要回来吃午饭,等到现在菜都凉了。
金禧觉得说多错多,就没吭声,洗了手乖乖跑去热饭。刚把菜端出来,就见赵丽红“匡叽”一下把门撞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原来她又和厂里同事吵起来了。这次不是厚脸皮大妈同事霸占饮水机,也不是班组长拉山头欺负新人了,而是生産线有个四十多岁死了老婆的,听说金禧没对象在家闲着,就找赵丽红同组的帮忙打听。那大姐也是拎不清,以为是八九不离十的良缘一桩,成了还能得一个火腿,屁颠儿屁颠儿地跑来跟赵丽红说。
赵丽红一听就原地爆炸,跑到那鳏夫的车间一通骂,什麽难听骂什麽,把做媒的大姐也骂进去了。车间主任劝不住,就拿走人作威胁,赵丽红的战斗力堪比一个师,带他一起骂,把他去按摩店买服务的事吐了个干干净净,之後踹了凳子走人。
金禧扬声大笑,骂得好!
赵丽红回瞪她一眼,下了死命令,“年後马上给我回上海!”
金禧在盛饭,背对着赵丽红,冲着金兰吐舌头。
金禧这次回来两个多月,赵丽红就换了三家工厂了,脾气也是越来越大,她思来想去赵丽红是不是要到更年期了,就找堂姐金艺杨买了深度体检套餐,姑嫂俩都有份。
金禧擡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胡乱扒了几口就匆匆结束了。
金歌高三学校抓得紧,一个月才放一回假,一般都是金歌他自己把薄被子带回来,回校的时候再把厚被子捎上。她突发善心,想着高考生左手学习的重担,右手生活,准备打车去接金歌。
她拎了拎长条凳上的彩色编织袋,很轻,转头问金兰,“就这些?”
里头是冬天的蚕丝被,去年金禧前司发了购物卡,她给家里都买了被子,赵丽红和金兰都压箱底了,说留给她做嫁妆。
“多了你也拎不动,其他的让金歌回学校的时候带去。”金兰把饭咽下去,又问,“叫到车了吗?”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有人接单了,还有不到一公里,金禧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
金禧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些。学校门口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都是学生家长,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在车上的时候金禧就给金歌发了微信,让他等在校门口。金禧拎着袋子满场跑都找不见人,便跟在角落玩手机的学生家长打听,才知道重点班要比普通班多一个课时。
学生家长讶异,“孩子妈妈这麽年轻吗?”
金禧笑出声,说:“我来接我弟。”
两人聊起来,才发现都在一个班,这位学生家长表示金歌的名字如雷贯耳,毕竟是年纪第一嘛。
学生家长很是羡慕,“你们家学习好是祖传的吧。”
金禧很厚脸皮地点了点头。
聊着聊着,又有一波学生出来了。
金禧小跑过去,冲着背着鼓鼓囊囊书包的人挥手喊了声,“金歌——”
“金歌——”
一道男声同时响起。
金禧疑惑地扭头,表情明显一怔。
是邱永刚。
金歌的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