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深雪并没有给出答案,因为正巧太医们匆匆赶过来了,还有听闻少爷昏死过去急的快哭了的云吞。卫骞不得不暂且放下逗弄小外甥,先出去将他们打发走。
等卫骞再回到帐内的时候,亓深雪当真已经睡着了,侧脸脸颊压着一截被角,睡颜乖巧宁静。
卫骞伸手将妨碍他睡觉的发髻拆了下来,小簪一抽-出来,万千青丝便从枕边倾泻下来,顺着卫骞的手指滑进了指缝里。
虽然亓深雪身体清瘦,肌肤白得有些病态,但骨肉亭匀,而且发丝依然墨黑如缎,很是漂亮,摸着就有些让人爱不释手。不像许多其他的病人,有些头发干枯如草一般。
卫骞帮他捋顺头发,眼眸深处不由自主浮起了几分笑意。
等亓深雪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回京的马车上了。
云吞在旁边抱着水袋,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见他醒了,忙高兴地扶他坐起来,道:“卫将军真是神机妙算!知道少爷会这个时辰醒来。”
“什么时候出发的,我都不知道。”亓深雪迷迷糊糊朝车外看了一眼,忽然肩膀上滑下来一件衣服,他拿起来一看,这面料花纹绣豹虎,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云吞往他腰后垫了个软垫子,让他能舒舒服服地靠着:“出发的时候少爷睡得沉,卫将军就没让人叫,说且让少爷睡着。将军还焖了红枣银耳茶,说您醒了刚好能喝。”
他拿起一直抱在怀里的水袋给亓深雪看。
因水袋是特制的,外面一层由牛皮鞣制,能够保温一段时间。云吞也不知道卫将军是怎么算的,反正这会儿他打开木塞,倒出了一杯来,果然温度不热不凉,闻着就香甜。
亓深雪低头喝了两口,里面的红枣是去了皮、除了仁的,枣肉都碾成了很细的枣绒,就着已经泡得黏糊的银耳碎,软软滑滑的刚好入口。
天暖易渴,这一杯下去,很是解了亓深雪喉咙里的干燥。
喝完亓深雪朝外瞥了两眼,没有看到某人那匹亮眼威风的枣红大马,下意识问道:“怎么没瞧见他人?”
云吞忙实话实说:“将军和钟副将已经先走了。说是临时有事要着急处理,卫将军把您抱上车来以后,他们两个就先行骑马回京了。少爷找卫将军有事儿?”
“……没事啊。”闻言亓深雪一抿嘴,不再往外看了,慢慢收回了视线,“我找他有什么事,就问问。”
云吞盯了他半晌,总觉得,小少爷的神情好像有点失望似的。
伺候亓深雪喝了点银耳茶润喉,刚好中途停在驿站休息,云吞下车去帮他弄点清水漱口,又突然想起来卫将军还嘱咐了一句话来,赶紧跑回来掀开车帘:“对了少爷,将军还让我告诉您,这几天他可能回来的晚,也可能没办法回府睡,说您要是有事要找他帮忙的话,就在后门门檐底下挂一盏圆灯笼。他看见了自然会来找少爷。”
说完云吞忍不住好奇:“少爷,您有什么事是我做不了的吗,一定要卫将军来帮忙?”
“……”亓深雪的表情顿时有些复杂,这种事他怎么可以跟云吞吩咐?
亓深雪轻咳了一声,耳根微微发热,移开视线道:“只是想与他学些兵法之类的……没什么要紧的,你快去打水吧!”
云吞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眼见远处排队打水的仆婢们多起来了,只好先去了。等打完水回来,他晒了一身汗,早就把这个事儿给忘在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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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回到京城后,亓深雪又开始了趴窝的日子。
主要是从猎场带回来的那窝母兔,第二天就生了八只小崽子。亓深雪以为兔子生下来就是毛茸茸的,没想到刚出生的小兔苗浑身粉红色光秃秃的,还没有一根手指头大。
小猫来福也没见过兔子,总追着母兔跑,小兔就在草窝里饿得唧唧叫。
卫来福也不是真要吃兔子,就是皮,追着它们好玩。
亓深雪一边教育卫来福,一边护着兔子,生怕小猫把兔崽子们给玩死了。
每天一觉醒来,就能听见云吞和一帮小厮丫头在院子里追猫赶兔的动静,只好叫人专门在角落里用木板搭了个大的兔房,让母兔一家住进去,彻底隔绝猫咪的骚扰。
卫来福没了追兔子的乐子,只好回去继续爬亓深雪的床,可能是亓深雪的床铺特别软,小猫很喜欢睡在他的脚边。
这晚亓深雪沐浴过后,喝了药靠在床上,便拿起下头人记录的簿子,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云吞办事很仔细,簿子上记了铺面的朝向位置、格局、周围的情况,写了满满当当几十页。
他其实已经看中了一间铺子,但有些细节他还得再考量考量,最好是找个人来问问朔北的情况。亓深雪想了想,自然还是问卫骞合适,便叫来云吞吩咐道:“你去东园看看舅舅回来了没有?我有些事情想找他。”
自从有了肚子里的崽,亓深雪累得特别快,常常没干什么就浑身酸痛,云吞出去后没多会,他就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云吞去东园见是黑的,等了一会也不见卫将军回来,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思考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跑去杂物库房拿了两盏圆灯笼。
……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头的烛灯引线已经烧得淹没在灯油里,房间里昏鸦鸦的,估摸早已经过了子时。亓深雪突然感觉到身旁一沉,他以为是小猫回来了,怕猫会碰到自己的肚子,两手护在小腹附近道:“老实点,不许踩我,不然就把你扔出去噢……”
“小猫”没有踩他,反而是捏了捏他的肩膀,还抽走了他手里攥着的簿子。
亓深雪一转头,看到坐在自己床边的人影,他吓了一跳,但随即就闻到了热乎乎的带着马毛味道的熟悉气息,他认出这位不速之客是谁,想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脑子困得一抽,小声抱怨道:“你坐到我头发了……”
卫骞忙抬了抬身子,将他长长的头发拢起来放到一边:“怎么靠在这里就睡了,容易落枕。”
这么一说,亓深雪也觉得肩颈有点僵硬,才刚生出这样的想法,一个暖洋洋的掌心就覆在了后颈上,轻轻地揉了起来,他眯起眼睛还有点茫然:“大半夜你怎么在这里?”
卫骞盯着亓深雪瞧了一眼,少年半睡半醒的时候软乎乎的,一点刺也没有,让人很想将他拢进来揉一揉捏一捏。他道:“不是你身体不适,挂了灯笼,叫我来的帮忙吗?”他补充道,“还挂了两盏。”
那应当是真的很急。
亓深雪傻了傻,什么灯笼,他并没有吩咐挂灯笼……片刻,才想起来那个灯笼之约。想必是云吞找不到卫骞,自己擅自做主挂上去的。
卫骞卷起袖子道:“那来吧,先左边还是先右边?”
“……”什么左边右边!亓深雪脸色一红,他才沐浴过,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忙捂住了衣襟道,“是云吞会错意了,并不是要帮这个!”
“那是什么?”卫骞语气中有点自己也没察觉的失望。
亓深雪怕他继续纠缠挂灯笼的事,只好把要买铺面开商路的事情与他说了说,这件事他已经考虑了很久,也调查了很多东西,还去叫人询问了几支南来北往的商队,是真的想做成的。
卫骞听后沉默了一会,亓深雪以为他也对自己做这件事不赞同,他怕也从卫骞口中听到“不可以”的话语,正要捂住耳朵缩起来,就听卫骞道:“我明日派两个人过来,他们常年在塞北一带侦查,对往来朔北的道路,以及塞北的诸多城镇、风俗、物产都很熟悉,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他们就可以。”
亓深雪一愣:“你不反对?”
卫骞笑道:“这是好事,我为什么要反对。你能如此为朔北百姓着想,合该是我感谢你才对。只不过……”他一顿,亓深雪紧张兮兮地看向他,“这事太耗费精力了,你身体不好,不要过度劳累。能让旁人做的就交给他们,要是缺人手,就跟舅舅知会一声,朔北城别的没有,能干的汉子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