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出声。”他近乎忍耐般地打断了她,嗓音喑哑,“专心一点。”
还要怎么专心?
她还怎么专心得起来?
沈如晚本就没多少力气,一点恍惚,晃了一下,索性靠在他身上,攥着他衣襟,紧紧闭着眼。
曲不询深吸了好几口气,咬着牙催动神识向前,骤然同她的神识融在一起。
甫一融汇,他便闷哼了一声,一手还握着她的手,另一手却骤然一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几乎是倾身与她额头相贴。
神识与神识相聚,干涸的河床也覆上滚滚浪涛,汇成一条大江大河,澎湃向前。
不必再等他指点,沈如晚已明白了他的用意,强忍着那股酥麻的痒意,带着他的神识一起坠入镜匣中。
沈如晚头一次轻而易举地掌握了这件奇迹般的法宝。
一切轻盈地像是飞上云端,感受万物逆旅的苍茫。
这座被神州称作北天之极的擎天之峰就在她的掌心,她可以看到这万里群峰的每一个角落,从一株花上坠落的露珠,到深埋泥土中恣意生长的根茎。
若她闲来无事,也许能在这烂漫滋味里遨游十年八载,把钟神山的每一个角落都细细看取,俯仰天地之大。
可她现在不能。
沈如晚将神识投入,深入到嶙峋的山石中,越过数不清的尘土和草木。
向下,一直向下。
每一个呼吸都像是漫长的折磨,她克制不住地去想,陈缘深还活着吗?
他在哪一个角落里,是否又在等着师姐来拯救他?
总被人依赖的感觉是很累的,可她宁愿这一刻是累着的。
神识一寸寸掠过泥土与山石,黑暗里潮湿而冰冷,几乎让不会感到寒冷的神识也产生了幻觉,她已觉得神识开始慢慢滞涩了起来。
借了旁人之力终究不能长久,并非无穷无尽。
可陈缘深到底在哪?
她像是被困在浅滩上的游鱼,奋力向前,可怎么也追不上潮水,用尽全力也寻觅不到一点可能的踪迹。
灵女峰静静地伫立着,任她搜寻,给她冰冷无望的回应。
每一片角落、每一块山石都见证她的徒劳。
除了冰冷的失望,她什么也没找到。
潮水终于褪去,她搁浅在滩涂上,再没有一点力气。
那方镜匣已被她握得温热,可她已无余力催动,它便只剩下默然,再不回应。
曲不询微微抬起头,向后仰了一点,额头和她分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搂在她腰间,给她支撑。
沈如晚怔怔地站在那里。
她浑身都冷得发抖。
“为什么?”她近乎茫然,“我找不到他——为什么?”
曲不询没说话。
先前沈如晚设下的隔绝禁制已因灵气耗尽,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他拿着那个镜匣,本来就是为了隔绝你手里那个镜匣的查探,你现在又用这个去找他,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她身后忽然有人说。
沈如晚蓦然转身。
她动作太急,以至于如今羸弱的身躯撑不住,险些栽倒。
曲不询伸手扶她。
他望见对面的人,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邵元康?”沈如晚急迫地望着身后说话的人,“陈缘深手里的那个镜匣是不是你给他的?如果没有钟盈袖,他手里的镜匣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效用吧?你一定知道怎么找到他对不对?”
孰料,前些日子还对她颇多规劝的邵元康,此时站在那里,神色竟无比冰冷。
“是啊,那镜匣确实是他软硬兼施强夺走的,能隔绝查探——既然如此,自然是谁都找不到他了。”他冷淡地说,“求仁得仁,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沈如晚忡怔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
邵元康定定地看着她。
“那方镜匣只有盈袖的一点元灵,少得可怜,并不能让他御使钟神山的力量,你觉得单凭陈缘深的本事,他能在灵女峰最中心活下来吗?”他说到这里,看着沈如晚苍白的面颊,顿了一下,终是缓和了一点,慢慢地说,“沈师妹,别白费力气了,你找不到他的。”
“谁也找不到他了。”邵元康说,“无论是活人,还是他的尸体,除非你把这座山挖开,否则永远也不可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