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语气断然,“生死大仇。”
“哦。”沈如晚应了一声,看不出情绪,却不再问了。
曲不询瞥她。
“不过,就算没有仇,遇上这事,我也得管。”他说,“罪恶昭彰,祸害无穷,自然要管,还要什么理由?“
沈如晚抿着唇,意味不明地说,“看来你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
曲不询一顿,竟笑了。
“是,”他说,语调悠悠的,却好似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就是爱管闲事的闲人,这天下不平事被我撞见了,就算是皇天作祟我也给他搅个天翻地覆。”
“你这人好奇怪。”她忍不住说。
可哪里奇怪,她又不说。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她说得冷冰冰的,可其实就算他不答应,她也会去,“你把面具摘了——我不会相信一个连真容都不敢示人的人。”
曲不询愕然。
“好。”他微微思忖,抬手摘下斗笠,露出那张戴上灵器易容后的平平无奇的脸,他淡淡地说,“可以。”
沈如晚紧紧盯着他的手,看他五指在脸颊边缘细细摸索,然后微微一拢,指尖灵气微蕴带起一点灵光,在夜色里如同萤火覆在他脸上,流光璀璨。
她不知何时微微屏息,专注之极,竟有几分好奇——
曲不询五指一拢,将覆在脸上的面具慢慢揭下,拢在掌心里,缓缓放下手,抬头望向她,神容淡逸,无限平易,“这就是我的脸,我们认识么?”
沈如晚目光落在他脸上,怔怔的,所有复杂难辨的念头都刹那冰消雪融,一片空白,不觉已是呆住了。
曲不询等不到她的应答,只瞧见她怔怔地立在那里出神,也不意外,笑了笑,“看来你认识我?”
沈如晚几乎说不出话。
她怎么会不认得呢?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她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她一直不说话,曲不询有些微妙的尴尬,他目光在她脸上游弋片刻,转眼又挪开,干咳一声,语气如常,“我想,我们之间应当没什么陈年旧怨,不影响我们合作吧?“
沈如晚定定望着他。
“你。。。…”她语气很缥缈,“长孙寒?“
这还有什么不好确定的?
难道这世上还有人长着和他一样的脸?
曲不询笑了,“是我,难道还能是别人?”
沈如晚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慢慢地问他,“你没死?”
这话问的实在不礼貌了,人都已经站在她面前了还要问这个,可曲不询已习惯了故人相见先问这一句,反倒觉得好笑,“是,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没能死成。”
她的反应实在太古怪,曲不询反过来问她,“你似乎很惊讶?“
沈如晚不作声。
怎么会是他呢?
她想过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他?
当初她怎么想方设法都缘悭一面,等到她浑浑噩噩地来到钟神山,深陷泥潭,了无意趣,自厌自弃,却偏偏遇见他。
说是没有缘份,毕竟兜兜转转多年也终究相见;可说是有缘分,倒还不如没有。
“原来你果真没死。”她低低地说,自己也觉得语气古怪,可又没奈何,藏住多少庆幸和欢喜。
“走吧。”她抬起头,神色重归于寂,语气淡淡的,“先说好了——山庄里的人都是你杀的,药人也都是你救下的,和我没有关系。”
曲不询错愕,虽说实情大差不离,可她这又是什么意思,“怎么?“
沈如晚不回答。
她迟迟没有动手,就是因为没有万全把握,倘若贸然动手,山庄里有人将消息传达给幕后之人,她远在钟神山倒还好,沈晴谙和沈氏怎么办呢?
倘若真相大白后沈氏、沈晴谙甚至是她自己受到惩罚,她绝无异议。
可沈氏虽有无可推卸的罪责,也不能是被幕后黑手灭口而覆灭,公义应在天光之下、堂堂正正地公之于众,而非由一个罪魁祸首来赐予。
正因如此,她才隐忍不发,来到钟神山后鲜少动手,若非看见曲不询过来,实在出乎她意料,她也不会杀了白飞昙,毕竟在她设想中,曲不询能救走一部分药人就已经算很有本事了,翁拂和另一个丹成修士不死,她便不愿暴露自己的实力,免得叫他们心生警惕。
可现在曲不询送上门来,翁拂也已死了,消息传回幕后之人那里,也与她没什么关系,自然不会牵连到沈晴谙。
干脆一并都算到他头上得了。
光风霁月的蓬山首徒,走投无路后的绝地反击,又是一段人间传奇。
至于她,就做这传奇里的边角料好了。
她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