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笃:“应该是吧。”
即使隔着屏幕,梁教授也辨识得出李笃并非对影响性抱有怀疑态度,更像不在乎。
梁教授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沈晓睿会在这个项目上,为这样一位尚不成熟的领导者频频破例。
沈晓睿对李博士抱有极高的期望,无论是商业价值,抑或雇主的长远计划,李笃是沈晓睿认定的重要合作伙伴——她将主观或客观地助力沈晓睿筑造职业生涯的里程碑。
问题在于李博士总是游离于世,严重缺乏领导者的内驱力。
但沈晓睿认为这不是问题,她了解李博士的过往,笃定李博士缺少一个契机,缺少针对性指导。
沈晓睿坦言,李博士有时给人感觉她“还没长大”,是一个智商超群、然而心性被囚困在少年时期的创伤者——一旦伤口愈合完成蜕变,或者成长起来,她一定会成为符合沈晓睿期望的角色。
梁教授认同沈晓睿对李笃“没长大”的评价,李博士确实有一些少年心性的促狭,凭李博士的智商,明明可以用更成熟更理性的方式在评估过程中与她视为敌人的梁教授周旋,可她却选择了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高温炙烤。
可是一个缺乏内驱力的人真的会靠所谓的指导就成长起来吗?梁教授深表怀疑。
“你认为一位领导者或者说变革者,必须具备哪些特质?”梁教授比出一个开放的手势,“或者你认为什么样的人不仅是领导者,还有可能成为一名变革者?”
梁教授话里透出多重意思,意在表明培训并非某种心理督导,而是沈晓睿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晓睿不仅让她做L&L研发中心的领导者,还想让她成为一位变革者?
沈总就是这么回报她的善意提醒吗?
梁教授温和地注视着她,等待她的回复。
李笃越过显示器,看向书房。
玻璃墙打开了雾化模式,她只能看到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看不到圆圆在做什么,是不是一边监视何氏口腔的员工,一边骂何疏影——进书房前几分钟,圆圆接听了何疏影的电话,不知道那位朝秦暮楚的何院长又作了什么妖,圆圆声色俱厉,而听筒里的何院长哆哆嗦嗦。
对很多事,圆圆总是充满活力和热情——反倒是取得阶段性的成功她会垂头丧气。但她往往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自主调整过来,去攀爬更高的山峰,正面迎上一个又一个挑战,越艰难的挑战反而越能激起她的斗志。
她缺席的那两年,圆圆的三心二意蜕变成为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执行力。
圆圆才是她们想要的领导者、变革者。
李笃毫不怀疑,结束何氏口腔这单生意,圆圆会马上开始下一单生意——没准儿她已经在物色新的目标了,尽管何氏才开始没多久。
从带着猫找她那天开始,圆圆就再也没停下过,每一步都比之前迈得更远,爬得更高。
李笃曾把圆圆去便利店打兼职工当做她的重建过程。她以为重建需要漫长的时间,理论上讲,它确实需要一段时间。
可圆圆并不符合理论。
便利店兼职、农场帮工、设备销售,仅仅三段短暂的、看似无头苍蝇般的工作经历,她便一往无前地霸占了何氏的掌舵手席位,她的每一步看起来很像是心血来潮,突发奇想。可她走过的每一步,都留下了坚实的脚印。
圆圆心软,善良,但这不影响她把一个柔弱的女人骂得哭哭啼啼,更不妨碍她杀伐果断——圆圆在笔记本上记下三个名字,拿红笔勾画了触目惊心的叉。
反观自己,却被推着走。
沈晓睿推着她,梁教授推着她,往前数,理工大的杨主任推着她——如果不是杨主任两次三番设置障碍,甚至直接封闭她的实验场所,她不会考虑接受沈晓睿的邀请。
甚至圆圆也在一无所知地推着她。
李笃想解决方爱军遗留下来强行压在圆圆肩上的债务,而她还算幸运地遇到了沈晓睿这个最理想的买家。
李笃沉默的时间过久,梁教授不得*不出声唤回她的注意:“李博士?”
李笃收回视线,“我在。”
梁教授安抚她道:“你不用感觉有压力,你知道Sherry会尽她所能地帮助你,她会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便利。”
“嗯,我知道。”李笃笑了笑,“没感觉压力。”
沈晓睿视她为下金蛋的母鸡,下了一个后面还有无数个,所以沈晓睿好吃好喝好住地养着她,派出梁教授这样的行业专家训练她更快地下蛋、下更大的蛋。
梁教授从她的笑容中解读出不祥的信号,“但是你很抵触你将面临的一切,尽管它在世俗意义上意味着巨大成功,是吗?”
李笃用力合上屏幕。
……
方规舒舒服服躺下来,躺到快睡着也没见李博士进来。
明明上午还哭唧唧,晚上就翻脸不认账了。
什么东西。
方规又等了会儿,等到下一秒要困觉,李笃还没来。
她不得不从柔软的床上爬起来,在客厅地毯上找到了将自己横折九十度闭眼装死的李博士。
方规踢了她一脚。
“别犯浑,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轮不到你头上。”
李笃半睁开眼,浓长睫毛投下阴影,她的眼神是方规从未见过的阴郁,“那你是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