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程文静甚至忘了伤心难过,怀疑自己看错了。李笃……李大博士怎么可能看她跟看仇人一样?
程文静定睛看过去,李笃那赤裸裸的不无恶意的眼神果然消失了,又像她印象中那样般冷淡,嘴角却挂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凉薄的笑。
李笃一直克制自己不往程文静伤口上撒盐,不火上浇油。
就冲程文静这表现,根本不用她做什么。程文静就能把自己二十多年积累的情分败光。
果然。
圆圆的珠心算是李笃下功夫教的,李笃很清楚她的风格。
她拨算盘时如果不是天塌下来,千万别打搅她。万一把圆圆的运算过程打断了,导致她从头再来,那后果就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了。
看,程文静,就此失去了她的专属地位。
李笃乐见其成,但程文静的境况在理论上算“可怜”,表情又十分哀切,便冲她笑了笑。
程文静被她笑得一哆嗦,移开目光,殷切地望着圆圆。
方规又花了几分钟才算明白,刚要开口,程文静的手机忽然唧儿哇地响了起来,方规一把拿过手机摁掉。
“两条路,把厂里设备、材料和订单转手,工厂原地解散。”方规说完第一条,程文静傻了眼,“第二条,跟员工们签协议,把你跟老魏的股份卖给员工,愿意买的按份额算钱,后面订单的利润就按比例分成。后面还有六十多万订单,怎么着都够了。”
没等程文静理清,角落里的大姐冲出来反对:“我不要,你得给我发工资。”
老板都卷钱跑路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老板娘,工资眼见都没,还要付钱给厂里打工,她不傻。
“不想买股的工资照发。”方规和颜悦色道。
就事论事,她算下来这样做不亏,不代表别人这么想,每名员工后面都有一家人要生要活,少一天工资或许就少两天饭钱,饭都吃不上了去和工厂共存亡,那不是强人所难么?能理解。
“正好,你回去把这两种方案告诉大家,想要工资的等我们今晚回去,愿意考虑买股份的明天早上来开会。但你也要跟大家说,厂里有监控,设备原料在我们回去之前一个都不能动,敢拿东西我们派出所见。”
那大姐心急火燎走了,程文静怯生生地问:“发得出吗?”
“差了点,但差不多,把后面订单用不上的料子和设备全部转让了。”方规说,“二选一,你选一个,我现在联系人接手。”
连上替程文静要钱这几天,她这段时间没少跑工厂,总归找得到下家。
程文静缺主心骨时六神无主,好似被拎出水箱的金鱼,圆圆给她出了主意,给她放进水里,她脑子又活泛了,又开始摆尾巴了。
“老魏接的那个单子……”程文静喏喏开口。
话一落地,见李笃那夸张的、倒抽一口冷气的反应,程文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过圆圆没打断她,表情也很平静,她便硬着头皮说下去:“定金后天就能打进来,要不,我跟工人们商量一下,再缓缓?”
方规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她很少因为别人的自主决定而动自己的三昧真火。
程文静这话说出来,她第一反应不是生气。
她很失望,还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茫然。
程文静带了她十八年,朝夕相处的十八年,她经历的大事小事重要场合,程文静基本也都在场。都到这地步了,程文静居然还指望老魏说的“大单”,居然还能说出跟工人商量商量晚发工资的事。
怒火一点一点冒了出来。
方规努力心平气和。
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努力失败。
方规拍案而起:“程文静,你要觉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直说。还有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怎么着,别人厂破人亡还戳中你地狱发育的笑点了?”
后半段对准的显然是表情管理失败的李博士。
程文静:“……”
李笃抿了抿唇,将露出的牙藏了回去,畏畏缩缩低下头,小声替程文静说了句公道话:“老魏只是卷款跑了,还没死……吧?”
程文静:“……………………”
程文静虚弱地说:“李笃你别说话了。”
方规已经跳起来了:“臭李笃我忍你很久了!”
不知从哪儿看到过一种说法,人的初始点数都一样,智商高的人无非是把初始点数全分配给智力,与之相对,情商德商等等其它乱七八糟的属性就远远低于正常人。
这是造物主的公平,也可以说有得必有失。
某种程度上,李博士就挺符合这设定。
跳了那么多级,比别人少上了多年学,自然少了相应的经历、体验,平时不显,到了特定场合,真就是个除了智商学识,其它方面都停留在儿童时期的小学鸡!
从进了这间会议室到刚刚,方规注意到不少于三次了,李博士很努力憋笑,憋得脸色时不时泛红。
可惜没什么用。
嘴角翘得跟微笑唇手术车祸现场一样,A|K|47都压不住。
程文静好悬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她搁这儿幸灾乐祸。
李博士到底兴奋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