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盈回房间照镜子,灯打开,镜中细细审视自己,忽地逼近,又忽地退后,时而瞠目,又时而蹙眉……
摇头,讨厌这样的自己,她低头将双手细细搓洗干净,涂上护手霜。
坐到小沙发,左右手交握,前后搓,挠挠手心,捏捏手指,不肯相信那人说的话。
哪里糙了。
那条裙子很显身材,布料也好,江有盈起身拉开衣柜,多是衬衫长裤一类,即便睡裙也没有那种贴身光滑的材质。
小时候妈妈喜欢给她买睡裙,每晚洗干净身体,换不同的穿。后来都没有了。
长大,她到处搜罗来许多相似的,感到熟悉又安全,就一直没变过。
很多事,江有盈不懂,以前看人家做指甲觉得新奇,又怕麻烦,直到今天才知道有穿戴甲这种东西——刚在手机上搜的。
沈新月带来的女孩一个个都发着光,她站在她们身边,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那句“你不要跟那个女的复合”脱口而出,她没力了,眼眶忽而盈满泪水。
把人推开,江有盈迅速背过身去,克制着颤抖的呼吸,双手捂住脸。护手霜的香气变得湿湿热热,她愈发窘迫,连空气都带针,扎得她满身血。修不好的,她的手不会变软变细。
她们个个精致体面,从小养尊处优,蜜罐里泡大,浑身香软,她拿什么跟人家比又有什么资格说那种话。
“你走吧。”
人喊来,话说了一半,又推开,把自己丢在角落。
沈新月惘然。
明明上一秒还在开开心心玩手指,半是玩笑半是警告说“反正我是五”,即便复合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下一秒,她面色骤然由晴转雨,慌忙摇头后退,怯怯把自己藏在五斗柜跟墙壁之间的夹角,缩成蘑菇。
沈新月迟疑着上前,手轻轻搭在她肩,“你怎么了?”
“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真的,我……”
说不下去,江有盈双手抱头,情绪翻滚难以自持,被深深的自卑和自责裹缠,恨不得立即从这世上消失。
反反复复,变来变去,她也恨极这样的自己。
“你走吧,我就是个烂人,你别管我了让我自己安静……”
想起沈新月跟沈硕对峙时用头撞墙,于是也尝试着那么做,用力“咚咚”两下。
沈新月不防,险些惊得跳起,迟疑间又让她“咚”去撞了一下。
“别犯傻啊!”沈新月赶紧扑上去抱住她,手覆盖在她额头。
她还保留几分清醒,哭红的一张脸抬起,“你恨我吧。”
手掌抚去她面颊乱发,沈新月被她这一番折腾弄得,真是又伤心又糊涂。
“你到底怎么了。”
“我恨我自己。”她绝望闭上双眼。
靠近你,是因为爱你,远离你,是还不够爱自己。
请客吃饭,提供食宿,想表现想认错,也怕人家瞧她不起。
心底知道,她们温柔善良,跟沈新月是同一类人,没人会那么想,可就是不能放过自己。
好不容易迈出一步,从漆黑洞里爬出,像小孩,双手合十絮絮聒聒,求求你不要跟她和好,来跟我和好吧一二三四五……
洞穴深处,一只大手伸来,又把她猛地拽回,连扇几个耳光,指着她鼻尖,质问道——你配吗?你觉得自己配吗?
“我不配。”她回答。
沈新月一遍遍给她擦眼泪,“你要把我折磨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于是又开始道歉,恨不得跪下来给人磕头。
沈新月只能死死握住她手,眉心不解攒聚成痛。
等待她平复,沈新月把她扶去小沙发,她紧紧握住人手,哽咽着:“我去给你们烧炭,然后烤肉,伺候你们吃喝。我会好好表现,你别跟那人和好,求求你。”
她身体慢慢往下滑,跪坐在短绒地毯,头脸埋进沈新月大腿,“求求你了,我真的错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沈新月感到茫然。
欢欢喜喜进房间,灰头土脸出来,程意走廊上探头探脑,勾手指让她过去。
沈新月沉着张脸,情绪不高,程意一看便知大事不妙,“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