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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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杨给邱无患关了。
就在白河西那房子的顶层,房门紧闭,反锁都给他拧了好几圈儿。又是在顶层儿,他想翻窗丶爬墙或者跳下去跑路,也没那胆子。
每天就只有吃吃睡睡,有时邱无患会回来,每次都笑得温温和和。还要干他。黄杨除了就范,也别无他法。他现一见邱无患,就发怵。
有句老话叫咬人的狗不叫。黄杨现下是明白了,邱无患比那姓杨的更不好惹。那姓杨的不开心就挤眉瞪眼嚷嚷要剁人手指,哄开心了,就仰天笑,手一挥大赦天下,你还能瞧得着,能看人脸色办事。这邱无患,保不准啥时候就给人得罪了,人还给你笑脸,你也不知道,还在那哈哈笑呢。回头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那内存卡早就不在他手里了。人不信呐,一直问他要。同样的话黄杨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这卡他现在管不着了,可那嘴皮子都要给说破,人愣是没有一次信的。
黄杨打前说过多少谎话儿,如今就说了多少真话儿。只可惜,那假话真话都没人信的。他现在就一件事儿,求邱无患哪天能大发慈悲,给他放了。
他那七千块钱也不想要了。也不敢问谁要了。现下能好好儿地离开菜场口,回头找一新地儿重新做人,就已经算是造化了。有时候一想到那天,想到那个连路都没法走的王浩,虽说人跟他也没多大关系了,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黄杨就脑瓜子嗡嗡叫。
所幸是,他妹没叫邱无患给弄来。黄杨是想跑,又有点不敢跑,怕一跑了,人真就去他妹的学校,给他妹逮来,到时候一个电话,他无论跑哪儿去了,还是得灰溜溜回来。
黄杨还发现一件事儿。就是每次他求人说放他走,那邱无患就有点火。也算是稀奇。他来菜场口七年多了,也没见过人像这样的。
说起来,他其实以往对邱无患可好奇。好奇他到底哪儿人,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好奇他过往的事儿,更好奇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些啥。
打以前,他只会觉着,邱爷无所不能,去探究他是对人的不尊重。现在,黄杨只想知道,对这人儿到底说啥才能管用。卡的事儿,他爱信不信吧,只要能听进他一句话给他放了。他现在就想赶紧找一清静地儿,过他的稳当日子。
无论跟邱无患说多少回,那话反反复复说来说去,是从中间开始说,还是从头问,或者想起来了随口一问,他都说得一模一样。那是他说的都是实话。但从头至尾只敢瞒一点就是他看过那内存卡里是啥东西。
毕竟那事儿是真要命。
被关人屋里快一个多星期,黄杨突然无比希望陈胖子能来一回,就像上次那样,冷不丁给他叫醒,说带他出去。也甭管是去哪儿,也不管他到底谁的人,有啥目的,总之只要能出去,那就还有跑的希望。
黄杨每天就站那阳台边儿,往下望。白河说白了是个大水渠,上边连条船都没有。就两边儿几排树。一条沿河的大马路,每天过往的车上午多,中午少,傍晚有时还会堵起来。有人偶尔去那河边儿散步,三三两两的,有大人有小孩儿,说说笑笑,看着很……自由。黄杨突然想到这个词儿。
有时候真的恨自个儿没长对翅膀。
北京的秋天短。一晃神儿,就冷起来。黄杨早上醒的时候,冻得直哆嗦,给那铺盖卷身上也不得劲,又不敢乱碰人东西,更没弄懂那什麽头顶的空调是怎麽用的。一连几个喷嚏下来,开始流鼻涕。
这样下去,迟早再来场感冒。
黄杨开始在人房里到处走,想着走走指不定就暖和了。一连走了半小时,不仅没热,反而晃得头昏。
不行,还是得加衣服。
眼光一落定那卧室里不是有个大衣橱吗?他先挪件穿穿,穿完再偷偷放回去不就行了。
做小偷样走进去,黄杨给那柜子摸开,里面果然挂一排厚衣服。
白的丶黑的丶蓝的丶红的。
红的?
黄杨给那件红的取出来,是件男人外套,看着不像新的,更不像邱无患能穿的。小。
他给穿身上,刚好。又像回到菜场口2号楼时的骚包样儿。
直穿着到下午,黄杨躺阳台晒太阳,许是太暖和了,给晒睡着了。
“脱下来。”有人在跟他说话儿。
见他没醒,又重复一遍“脱了。”黄杨一睁眼,就是邱无患不善的脸色。他赶紧站起来,才明白人说的那话啥意思“啊?哦,好好好。早上太冷了。哈哈……”
给衣服赶紧脱下来,递到邱无患早就伸出来的手里。
邱无患给那衣服翻看几下,才拍拍又挂回去。黄杨只看着人背影儿,没敢问什麽。但也好猜,没听过邱无患有啥兄弟,更何况,谁把兄弟的衣服常年挂柜子里?那准是啥相好的穿过的。看那款式,怕是以前好过的。还应当是个不得了的相好。
邱无患给东西放好,“需要什麽可以跟我说。”
黄杨“我冷。”
一件白外套扔下来。是邱无患的。邱无患背着他,半天儿没跟他说话。
黄杨打前从来没听过邱无患有啥相好的。不论男女。人就像个无欲无求的大善人,煮茶教书,虽说身边儿老跟着陈胖子丶高老板等一干人,但脏事儿是从不沾手的。他也老说“都不容易丶没事丶算了”之类的,总之都是和气生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