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摇晃的灯笼光芒之下,鸦青色的拜帖被血色浸润成玄黑色,沾了血的地方结成了一层薄薄的血霜,在月色下呈现出糜烂的艳色。
月色冷寒,空中又落下了雪,极致的白与妖冶的红都落到他的身上,却都乱不了他冷锐的眉眼,高大挺拔的男子跪在雪地上,以战败投城的姿态,双手高举过头顶,第三次,献上他的拜帖。
他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但此刻却是身心皆失的俘虏。
他曾领兵于门□□箭,发誓要攻下这座雾林院,烧遍里面的所有东西,但最终却以卑微的姿态,祈求里面的人能为他开一扇门。
秦山岳举起手中拜帖时,一旁的端亲王府私兵跟见了鬼似的躲开了两步。
北风呼啸,卷起了秦山岳的绸缎衣角,月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照映于地面上,端亲王府私兵连他的影子都不敢踩,绕到一旁去,小心的用双手捧过了那拜帖。
拜帖被一层血霜重新粘在一起,好似一不小心便会被扯断一样,私兵一路捧到白青柠的厢房外面,轻轻的递给了丫鬟。
丫鬟看到血色的时候惊讶的捂住了唇瓣,一路小心的捧着拜帖进了厢房内,又一次将拜帖呈现给白青柠。
“大小姐。”丫鬟战战兢兢的举起来那拜帖,一脸的害怕:“外头那人跪在门口,又把拜帖送进来了。”
白青柠当时正将手中一封信写好,闻言扫了一眼那拜帖。
被血色浸染的拜帖上透着寒意与血气,才一靠近,那股子腥冷之气便扑到了眼上。
白青柠拿着笔的指尖一顿,继而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而把信包起来,道:“放下吧。”
丫鬟便将那拜帖重新放在桌上。
白青柠复而将手中信封递给那丫鬟,道:“送于西街客栈中去,给春老板。”
丫鬟捧着信封出去了。
丫鬟离开之后,厢房之内便只剩下了白青柠一个人。
厢房之内烧着银灰碳,温热的如同春季,明亮的光芒映在整个厢房内,更衬得桌上那一方拜帖血冷森森。
白青柠没有再去拿那一张拜帖,只是任由那张拜帖在她的桌上放着。
那一层薄薄的血霜很快便融化了,变成血水,将硬质的纸张浸的发软发皱,乍一看脏兮兮的,白青柠沉默的望着那张拜帖,觉得心中那点不好的预感成了真。
秦山岳能做到这一步,恐怕是真的想起来点什么了。
就如同她一样,做了一场黄粱梦,醒来已是戏外人。
白青柠的指尖轻轻地点着书案,心里开始思量秦山岳现在的举措。
大概是想起来上辈子那些事情,觉得对不起她,所以跑到她这里祈求原谅,除此以外,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别的好说的了。
现在的关键是,秦山岳到底想起了多少。
预知这两个字太恐怖了,几乎能左右所有事情的发展,只需要稍稍伸出手指拨动一下,便能改变历史车轮的前进走向,白青柠无权无势、力薄体弱,只凭着预知都能在秦家与白家之间周旋,秦山岳一个二品大将,能做的可太多了。
白青柠怕秦山岳利用预知来对付端亲王府。
白青柠一念至此,觉得她确实需要探一探秦山岳的底。
只是不是现在,她还得晾一晾秦山岳,以秦山岳的反应,来推测秦山岳现在对上辈子的悔恨程度。
白青柠等了大概大半个时辰,等来了风尘仆仆进门的春和景。
春和景穿了一身羊绒大袄,头上带了个毡帽,脚底下穿着一双牛皮靴,行动间步履宽大,脊背挺直,一眼看去满脸生机勃勃,虽说脸上没有涂抹任何蛮族的东西,但是看上去就不像是大奉出来的姑娘。
大奉教养女子皆以知礼温顺为主,丫鬟婢女更是日日教习规矩,不得有半分逾越,春和景此时的模样早已与原先大相径庭了。
“夫人。”瞧见了白青柠,春和景利落的行了一个蛮族礼,右手握拳,重重的砸了砸自己的左胸口。
白青柠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说。
春和景便扯了椅子自己坐在了桌子旁边。
白青柠将自己收拢过来的账本递给了春和景,和春和景说明了其中利害,春和景听得两眼放光,抱着那账本不肯松手,喜滋滋的说道:“我拿了这群人的短儿,日后瞧他们谁还敢在我面前装老大!”
白青柠则是坐到了一旁,给春和景倒了杯茶,然后道:“我近日打算在內京购置个宅子,你去瞧瞧看。”
春和景一口答应下来,顺道又与白青柠说了些趣事儿,她们俩已许久没见了,自之前雾林院一别,两人都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用自己的方式厮杀成长,各自都有各自的前程与心得,一凑到一起,便有无数话都要一起说,大多数时候都是春和景在说,白青柠在听。
春和景说的都是她在西街做生意的事儿,她接手了蛮族的奴隶生意之后干得还不错,只是她不太爱买卖奴隶,便转头去做了旁的生意,倒卖皮草、香料、茶叶等东西,在大奉与西蛮之间当了一个倒卖商。
这种商人,人脉不能少,所以她这段时间忙于交际,大大小小的宴会去了不知道多少个,原本滴酒不沾的小姑娘,现在愣是能灌上三大海碗神仙醉都不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