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亲王一直被元嘉帝以祈福为由,□□在一座寺庙里。
寺庙并不是坐落在京郊或者荒山中的野庙,而是在京中内城里比较繁华的中心修建的佛寺,白日中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夜晚时因为宵禁的缘故,没有什么旁的人。
端亲王到底身份不同,被幽禁于寺庙中,也不可随意探视,沈时纣便带着白青柠一路夜行而去。
当晚,沈时纣在桃花宅巷口等白青柠。
沈时纣还穿着从金吾卫下值时的玄色黑鳞长袍,骑在马上等了片刻,便瞧见白青柠从巷内款款走来。
到底是第一次见端亲王,白青柠特意换了一身鲜亮些的衣裳,她穿了一身浓绿镶金边的滚衣襟硬玉绸缎面料的长裙,头上簪了不少金簪珍珠,不像是往日那般肃静,反而透着矜贵之气,一眼望去,在月下熠熠生辉。
沈时纣没准备轿子,她便直接坐在了马上,因为裙子不大方便,便侧坐在马鞍上,整个人靠在了沈时纣的胸膛上。
沈时纣戴着面具,载着她在深夜寂静的街巷中前行,偶尔路上会撞见巡逻的金吾卫,都会远远地避开他们。
那时已是五月份了,深夜风也不冷,沈时纣抱着她的腰,她扯着马绳控着马,俩人骑着马,慢悠悠的向前行。
马蹄在街道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回荡到他们的耳朵中,带着独特的音律,他们二人大概走了两刻钟,才走到佛庙前。
这佛庙是整个京城中最大的佛庙,不管是求姻缘还是问前程,都很灵验,他们二人没有从大门入,而是从一个小门进去的,进去之后是一段长长的林中石子路,他们手扯着手,踩着石子路向前行。
当时月色正好,林间的树叶被风一吹,便哗哗作响,带来一种树木独有的清香,他们俩向前走着的时候,沈时纣和她讲了自己那离奇古怪的出身。
他以前一直没和白青柠说过,他不说,白青柠也不问他为什么能从一个小倌变成端亲王世子,她自己也有重生的秘密没有讲,所以对沈时纣也格外宽容,沈时纣也是到了今日,要见端亲王了,所以才和白青柠说这些。
“我对端亲王与元嘉帝也都没什么很深厚的亲缘感情。”沈时纣对别人未曾说过这些话,但是对白青柠却并不隐瞒:“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这两个人都很疼爱他,但是他只要一想到他的母亲,就无法从心底里接受这两个人的疼爱,一个是沈如烟爱着的男子,为了端亲王她远赴京城,却被端亲王的兄长所强抢,就算是端亲王本身没有做错什么,但沈如烟落到那个境地,八成都是因为端亲王。
另一个是强抢了她的人,从头至尾也没有给过她任何温情与爱,只有扭曲的占有欲。
他是被沈如烟生下来的,自然天然站在沈如烟的立场,他疼惜沈如烟,也对沈如烟感到心痛,因此,在心底里对这两个人总是亲近不起来。
哪怕这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他的父亲。
当然,对比起元嘉帝,他还是更亲近端亲王一点。
白青柠上辈子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些事情,毕竟她上辈子也没接触过,一时之间只觉得惊讶万分,又仿佛明白了为什么端亲王一生都没有娶任何一个妻子。
她觉得有些嘲讽。
帝王的爱,竟然如此下贱。
转瞬间,她又想,原来当亲王也不一定好到那里去,求不得这三个字,就如同一个囚牢,将所有人都锁在里面,越想要,越得不到,越得不到,越想要。
他们在林后的一个小屋内见到了端亲王。
白青柠第一次见到这位亲王,倒不怎么怕,只是觉得有些稀奇。
端亲王也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儿媳妇,他跟沈时纣都没什么话可说,跟白青柠更是,只是用一双眼紧紧地盯着白青柠看了片刻后,然后扯下了腰间玉佩递给她。
“好姑娘。”端亲王说:“收着。”
白青柠行礼接过,心道,端亲王与元嘉帝还真是一样的脾气,她以前第一次见到元嘉帝的时候,也是接了元嘉帝一个玉佩。
他们当晚在木屋中对坐,端亲王与沈时纣两人坐在一起喝酒,什么话都不说,这对父子的相处氛围实在是古怪,白青柠倒是觉得还好,她也捧着一杯酒淡淡的喝了几口,到临走之前,端亲王才道:“元嘉帝近日怎么安排你,你只管去就是了,剩下的事情,待到我来与他清算。”
白青柠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了些许杀气,她抬眸看了一眼端亲王,却见端亲王面无表情,再一看沈时纣,沈时纣也没多余的动作,只是低头道了一句“是”,她便不再想。
这种层次的事,轮不到她来插手。
沈时纣与白青柠和端亲王告别的时候,端亲王便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走到树林中,看着月光洒落到他们的肩膀上,看着他们渐渐远去,一直到被黑夜渐渐吞掉背影。
他和如烟的孩子,已经寻到了心上人,纵然也有几分波折,但是也有一个安稳平和的结局,真好。
真好啊。
他没得到的东西,只要他儿子得到了,就好。
端亲王转而回了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