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正是个好机会。薛蟠青云直上,薛家就等于甩脱了商贾之家的帽子,宝钗有了这么个青年才俊的好哥哥做靠山,还愁不能嫁入高门大户吗?正好趁着这一股子东风,将前段时间就大造声势的“金玉良缘”落实了的好,如此一来,妹妹和外甥女满意了,上次和外甥闹的不愉快应该也就轻轻松松地揭了过去吧。
次日,王夫人便将王熙凤先找了来说话。
王夫人想着这儿女婚事,虽然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本来是可以做主的,偏偏这老不死的老太婆杠在这里指手画脚,不能顺心如意。这凤哥儿原本是和自己一条心的,现在却也奔老太婆那里讨好去了,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当日倒是错看了她。现在她倒是威风八面,风头都盖过了自己。满府里的人只是听着“琏二奶奶”的名头发抖,浑不知道当家的可是我这二太太了,真是可恶。不过无妨,老太婆能活多久呢,左右不过五六年罢了,那时候凤丫头你就知道不听我的话的后果了,就知道老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了。现在呢,倒是还要借助一下这王熙凤的力量,毕竟她是老太婆肚子里的蛔虫,又有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巧嘴,这时候伙着她一道去和老太婆说这儿女婚事,更有成算。
一会儿,打扮得亮丽耀眼、粉正脂艳的王熙凤就出现了王夫人面前,春风满面地给她请安问好。
王夫人心里撇嘴,脸上却带着三分笑,说:“昨儿薛家的事,你都知道了?”
王熙凤不知道她的用意,也笑着说:“侄女听说了。要依侄女看来,倒是一件喜事。”
王夫人说:“这‘喜’也得引到自个儿身上,才是喜事,否则,只是看着人家眼热,有何‘喜’可言?”
王熙凤不敢造次,顺着她的话往下引,问道:“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只有结了亲事,才能把这‘喜’事引到咱家里来啊。”
王熙凤双手一拍,喜道:“怎么太太就和老太太想到一块儿去了?昨天晚上,老太太半夜还把我叫去,也是说的这个事儿呢。”
王夫人一听,忙问:“老太太也想到要宝玉娶宝丫头的事了?”
王熙凤连忙停下,心里一下子转过千百个念头,小心翼翼地说:“那倒没有,老太太的意思是宝玉还小,还是以读书上进为主,娶亲的事情先不急。”
王夫人面露不虞,说:“谁说这会子就要宝玉娶亲了?可以先定下来嘛。人家还有指腹为婚的呢,年纪小怕什么?”
王熙凤心里很知道自己的姑妈平日里不言不语的,骨子里却刚强得很,别人的话是听不进去的。王夫人原是不擅言辞,所以多听少说,装出一副不问世事、潜心礼佛的慈善模样,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要是被她冷不防挠一爪子,就是自己也吃不消。所以,王熙凤平日在贾母跟前能言善辩,在这自己的姑妈面前却是不苟言笑,生怕行差踏错。平时无事,也是尽量远着她,以免多出枝节。
王夫人看着低头不语的王熙凤,冷声问道:“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怎样和薛家结亲啊?”
王熙凤深悔自己一时高兴,就说漏了嘴,不过这会子也无法隐瞒了,只得照实说了。
贾母的意思是薛蟠青年才俊,是一门不容错过的好姻缘,可是,满府里的女孩儿都小,只有二姑娘迎春年龄上合适。迎春是大老爷贾赦庶出的长女,薛蟠虽然是嫡子,到底是出生商户,门第上矮了一等,正好身份相配。只是早先没想到这一层,白白错过了时机,现在薛蟠中了探花,有升了官,身份上自然是高了上去,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这桩亲事须得王夫人这个嫡亲的姨妈来为二姑娘保媒拉纤。
王夫人一听,简直是怒火中烧,凭什么呀?自己的外甥,如今出息了,倒要便宜了大房的丫头?也不撒泡尿自己照一照,就敢说什么配得上的话,也太自不量力了。薛蟠那脾气那性格,真要能愿意了,她这“王”字得倒着写!不对,是反着写!也不对,总之,这亲事要能说成了,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黄河水倒流!
王夫人生了一会子气,又起了恶意,心想往日都是你老太婆挑动矛盾,叫我们斗来斗去,自己好从中取利,制约大房和我们这边,不让任何一方独大。今儿个,我也来个“坐山观虎斗”,看你老太婆丢一回面子!
王夫人哪里有心思去为大房做媒人,为人作嫁衣裳,只是口头答应着贾母的催促,却纹丝不动,以至于几次在王夫人晨昏定省的时候,贾母虽然没有明说,面上却明显带出几分不悦来,显然是在暗示王夫人办事太积滞。王夫人估摸着自己摆架子也摆得差不多了,就将自己的心腹亲信几个全部喊上,亲去薛家探探薛姨妈的口风。
这次王夫人照旧是乘着一顶小轿去了薛家,到门口通报了,倒是态度比之上次好了不少,声音也不敢高了。门房依然是客客气气地请王夫人的轿子直接抬进了仪门之内,王夫人下了轿子,就有薛家的几个有头脸的管家媳妇迎了过来请王夫人入后堂。
到了内堂,薛姨妈和薛蟠两人正在对坐饮茶,见了王夫人进来,两人都站起身来,薛蟠好像并不芥蒂上次的事情,倒是不卑不亢地给王夫人行了晚辈之礼,又让座。
胤禛对丫鬟说:“姨太太一年里面还难得来咱们这里一次,你们还不有眼色一点,将那最好的茶奉上?”
王夫人讪讪地说:“外甥说笑了。我是想着外甥现今当了官,想必妹妹现在事情多,不得闲儿往我那里去了。我今天就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