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未来,这风也缠绪,水也黏愁,篱下黄花细瘦,世事无常,唯愿君长风万里,不沾閑愁。
门骤然合上,陆相宜走回院中,阳光包裹着整个他,他虽已年纪不小,却还是少年模样,只是没了从前的那份潇洒恣意,却不想曾经红衣热烈的陆公子也肩负重任,再不能回头了。
“当真就这麽放他走了?若换做他人,定是要借这小子的身份便宜行事。”碎云拿着藤拍出来,在一旁晒着的棉被上拍了几下,秋过便是冬,寒风将至,这样好的日头不多了。
“他二十四岁便坐上尚书之位,如此大好的前程,我怎麽愿意为他徒添烦恼?”陆相宜故作轻松地跳到了碎云的身旁,替他整理被褥,“若换做寻常人也不舍得,更何况是我与他这样好的关系,要是父亲还在的话,也不会让他为此得罪朝野上下这般多的人。”
碎云拿着藤拍作势要打陆相宜:“手这麽髒,还敢碰为师的被子!”
陆相宜讪笑着背起手,碎云见他嬉皮笑脸,风轻云淡道:“手已经髒了,纵使这被子再是干净,你碰过了就会留下印记,雁过尚且留痕,事到如今为师再把你的手打开,那也是徒劳无功!”
一行人从鹤颐楼为洛尘笑洗尘出来,已然是夜幕低垂,灯火如昼,他们并未各自回府,而是乘上了两架马车,朝着长公主府的方向去。
言栀撑着下巴,瞻望着街景,喃喃出声:“云溶江贯穿裕都,日日送夕阳,迎素月,从前从未留心看过,如今仔细瞧了,方知为何文人骚客的笔墨皆钟爱于此,为什麽那兰香舫要伫立河畔,半舫浸水。”
“为何?”江潜柔声问道,替他掀开帘子,好让他瞧见窗外景色。
言栀的笑容大概是在江潜脑海中挥之不去了,现如今见他作何表情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他顺势往江潜怀中靠近几分:“当然是因为白日里云溶江波光粼粼,夜晚时灯火昏黄,水光蕩漾着烛光,照得行人心都要跟着化了。”
“再配上言公子弹奏的靡靡之音,那才叫动人心魄。”江潜不禁想起不久前在兰香舫的逸闻趣事,笑看他作何反应。
“我那哪是靡靡之音?”
江潜问道:“哦?那是什麽?”
言栀的手又缠上了江潜的腕,“曲是我弹的没错,那这谱是你写的,出自丞相大人之手,怎麽叫做靡靡之音呢?”
“嘴贫,月宫皆是正直仁义之君,怎麽大家伙在一起养一个孩子,却教出了你这样的性子来?”江潜放下帘子,与他十指相扣。
言栀挑眉望他,“怎麽,你不是一向受用吗?”
江潜温言道:“你知道云溶江为什麽叫这麽名字吗?”
“为什麽?”
“每每春夏之交,拂晓之时,云溶江上水雾缭绕,世人都道是云中客眷恋裕都山水风光,仙人停在江上赏景,那天上的云便化作其踏,溶于江中,故称之为云溶江。”江潜笑道。
“云中客?”言栀眸光微亮,“那不是师叔吗?”
江潜点点头:“是啊,陌屹卿受封云中客,司云雨,人间对他的传说自然也就多了些。”
云中客陌潇正是言霁道侣——陌洹的师弟,为区分称谓,言栀对外唤陌洹做师父,自然也称陌潇为师叔,屹卿就是他的字了。
“当真是傅粉何郎,侧帽也风流。”言栀玩笑道。
相谈不久,马车便停在了长公主府前,金边匾额彰显圣眷。
二人下了车便随魏阶进了府邸,却不想二人并未被小厮引至书房,而是直接绕去了花园,湖心亭。
“二位稍等片刻,本宫与洛侍郎去去就回。”魏阶留下这一句话就把二人晒在了湖心亭,牵着方才酒洒罗裙的洛尘笑去里屋换衣裳去了。
言栀对小厮递上的糕点了无兴致,随口问道:“为什麽裕都里这麽多人都在院子里修池塘?每每雨前岂不是水汽深重,要得病的。”
“天子脚下,龙气蒸蔚,怎麽会得病?”江潜同样开了个玩笑,逗弄言栀。
言栀却也没正眼瞧他:“你还信这些呢?”
“不信,我只信言公子。”
言栀却是淡淡一笑,道:“你纵容我却从不信我,不过我自知自己是信不得的,活到如今都数不清楚自己打了多少诳语,但我不管,你得信我。”
江潜哂笑道:“裕都建于云溶江上,地下河甚多,往往都是先有池再有府,一府配一池,一来可用于救火,二来可以防範。”
“你得信我!”
江潜喟叹:“信,你常常言不由衷,但我信你的心是纯良。”
“防範什麽?”
江潜意味深长道:“刺客。”
虽不知江潜何意,但言栀也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江潜正欲与他讲今日朝中发生的其他事,却不想蔺阳却匆匆赶来。
“丞相!”蔺阳被公主府的下人引至湖心亭,想必也是得了魏阶的令,这才放他进来。
“何事慌慌张张?”江潜微微蹙眉。
“太子殿下在东宫大醉,谁也劝不好,只要丞相去呢。”蔺阳一开口江潜便知这是魏籍又想出的计策,骗自己去东宫呢。
“只要丞相去?”言栀反问道。
江潜轻咳一声,道:“想来是殿下说的胡话,酒后之语不可信。”
蔺阳讪笑道:“总之丞相忙完了长公主的事便早些出来吧,太子总不好一直醉着。”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这是何意?”言栀不解问道。
“这是在催我们办事呢。”江潜语气冷淡道,他目送蔺阳远去,眸中皆是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