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臻不愿暴露面上崩溃,却被言栀托起下巴,他笑道:“让我走,就当是寻他音尘。”
呼延臻的手微微送了,言栀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挣脱,他径直拿起行囊,将里头每一件都整理清晰,一件件送入炉中。
死灰複燃,火又重新烧了,纵然内心无可吞噬,却依旧无法熄灭。
言栀还有心。
今夜的草原,没有丝毫风雨,直到窗外重複煦色,草原响起肆意的檀板,言栀的东西终于烧尽了,如今只剩他一人。
他拍拍衣袖起身伸了个懒腰,沖呼延臻道:“就我一个人走,便不必择日了,只是麻烦你将我带去那片草原。”
呼延臻没有回答,如石像坐在原地。
言栀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嗯?你若是累了便去休息吧,其实也说不上远,我一个人慢腾腾的早晚也能到。”
“言栀。”呼延臻喉头上下滑动,干涩嘶哑。
“嗯?”言栀扶着双膝等他下文。
呼延臻阖眸道:“朋友一场,你便帮我最后一个忙再走吧。”说着,他也起身,眸中不乏哀求,“还记得我说自己能够辨认三界麽?我本不知其中玄妙,是一位路过草原的仙人指点于我在此之后我从未见过他。”
“你想让我去找他吗?你要他帮你统一草原吗?”言栀不解问。
呼延臻轻哂,“他给过我一张地图,是去往他避世之居,我曾派人苦寻不得,你也曾是仙人,想必是轻而易举的。”
“寻他之后呢?”言栀侧眸。
呼延臻叹道:“我手书一封,你给他便可。”说罢,他自案上取来纸笔,蘸墨便写。
“你你寻他是想以后来找我?就算他是仙人,能教你如何上天入地,那时已然物是人非,你又岂能轻易寻到我?”言栀笑着敲了他的脑袋。
呼延臻并无所谓,只将信折叠起递给言栀,“这是我的事,让我走。百年后岂非皆为黄土,到那时再来寻你下辈子便还能纠缠。当然,我有私心,我确实想要一统草原,但霸业之后无人在侧,实在没有意思。”呼延臻故作轻快,扬眉一笑。
言栀不知他憋得什麽主意,想来也是拖延时间,想自己回环,可他早已下定决心,又岂会轻易放弃?
“去吧,或是我陪你去山下,那山上似有结界,我从未踏进过。”呼延臻恳求道。
“那说好了,替你办完这桩事,我便要去做自己的事。”言栀收好信封。
就这般轻易离去吗?呼延臻将他目送,四下陡然黯淡,才发觉自己不似从前般坦蕩如砥,而言栀牵着马慢腾腾离开视野,朝着荒野去,这也便没了解铃人。
“喵——”小貍奴尚在原处,窝在榻下的毛绒毯里,见呼延臻回眸也不再蜷缩,弓起身窜去他靴旁撒欢。
呼延臻抱起貍奴,嘲谑道:“往后便我俩相依为命喽。”
地图引他翻过一座山,那座山毗邻邕州城,方向与前一次与呼延臻看石像之处相同。言栀对方向并不敏锐,只晓得大致,不至于走错方向而已。
“这里似乎来过”这是言栀翻的第二个山头了,并不难爬,只是竞跃走得极慢,时而嗅闻,马首伸进灌木丛。言栀尝试拉动缰绳,见它不为所动便也驻足俯瞰山谷,山谷间依稀有星点人家,涧下流水穿过村落,紫藤花开了。
如此宁谧之所,当真是世外桃源。
“走了竞跃,走了。”言栀抚过马鬃,从兜中摸出个萝蔔,“总感觉这地方来过。”
竞跃嗅到萝蔔香气便也擡首去咬,一片花瓣沾在鼻子上,言栀忍俊不禁,将其摘下。
这是言栀眨眼,多日劳累,双眸有些昏花,他搪开枝叶,才发觉树下竟是雪白一片,而来路泥泞,如雪的花瓣早已零落成泥。
栀子花?言栀微愣,旋即发笑,原来是这里也算了却生前夙愿,来到了当时不曾近观的香山。
“翻过这座山,顺着溪流走便能到榴榴村,那位是住在药田旁。”言栀卷好地图,向着榴榴村去。
是因为留州才叫榴榴村吗?还是村里盛産石榴呢?想这麽多做什麽,赶紧去是要紧事。
直到黄昏,言栀方才来到榴榴村,榴榴村的村名刻在水车旁的柱下古础上,极其隐蔽,且人烟不如寻常村落,清净至极。好在村里孩童嬉闹,言栀便可循声而来。他将竞跃拴在柳树旁任其饮水溪畔,自顾去寻药田了。
“小孩,你知道药田在哪吗?”言栀随手抓了个疯跑的孩童问。
“药田?那边、那边,放我下来!”小孩挣扎着指了个方向,言栀一松手,又一溜烟窜没了影。
“外头的人?稀奇,天要黑了快回家!”
“功课一字未写,怎麽办怎麽办!”
“怕什麽?钱先生还会吃了你不成!”
“他只会摇头叹气像个和尚哈哈哈哈哈!”又有二三儿童互相追赶。
幽谷暄和,若无事,倒真想隐居此处。
“药田就在东边,你是来拜访钱先生的?快去吧,他歇的早。”老农拿着锄头从地里上来。
言栀虽不知所寻之人姓甚名谁,但一想大抵也是此人,便向老农作揖道谢。
药田比言栀所想的还要大上好几分,倒像菜地,过了竹桥便是一座矮房,言栀擡眼瞧了瞧,小匾上写着“香居”二字,他推开半掩柴门,院内花草不计其数,藤蔓缠绕,香草芳花。
“有人吗?”言栀询道,屋内也是空蕩,只有一盏衰灯光芒微弱。他从襟中摸出那封信攥在手中,打算在庭中候着。只是天色渐晚,他还想着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