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父母感情很淡,从小没有生活过,有的只是排斥和恐惧,可当父亲真的离开后,她一遍遍回忆和父亲为数不多的相处,怎麽想,记忆碎片都是模糊的。
隋英搬去了父母市区的房子。
书房支着一张单人床,隋英整夜整夜睡不着,想奶奶,想回老房子,听说辖区那一片已经清空,就这两天拆。
周蕊林蜡黄着一张脸,坐在客厅里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隋航也闹了,安安分分听从隋英辅导写作业。
家里静悄悄的。
直到高考成绩出来,隋英考了市状元,校领导和张建章亲自到访,家里才有了人声。
周蕊林又惊又喜,倒茶切水果招呼,学校也知道隋英的情况,并没有太热烈的庆祝,只是通报了好消息,另外就是高考志愿。
“我们已经选好了,冀北大学数学专业,将来当老师。”周蕊林热切说道。
校领导和张建章愣了下,隋英急了,“妈,我什麽时候说要学数学了,我要考南渝航天大学,当飞行员,我已经通过了飞行员複选,我说过的。”
“是,你是说过,”周蕊林讪笑,又看了看校领导,“当时不知道高考成绩,现在你的成绩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您二位说是不是?。”
校领导说话比较有艺术,“数学和飞行员之间不存在哪个专业属于‘更好的选择’,还是以孩子的意见为主。”
“她还小,飞行员离我们普通人太远,就报冀北大学,我们决定了。”
隋英蹭的站起,“我不会去的,妈,我不会去的。”
张建章比较直接,“学生家长,最终的报考意愿一定是尊重学生,你们好好沟通。”
隋英以为事情最坏也就是这次沖突,她按部就班地去了学校,没有丝毫犹豫地报了志愿,和苏韫一起穿过南河桥,买了最喜欢的小吃庆祝。
报名结束的最后一天,她听到周蕊林电话响了三次,每次说几句就挂断。
不知道是谁打的,隋英也不太在意,辅导完隋航作业,却听弟弟说了句“你要去冀北大学读书喽~”。
隋英已经忘了那天究竟是如何出门的。
好像挨了好多巴掌,好像门被反锁了,好像听见隋航的哭喊,还有人议论,“五楼挂着床单跳楼,疯了”……
她在前面打了车,跑到学校,刚要修改大学,周蕊林赶到,母女俩加劝和的张建章,从办公室闹到楼道。
整栋楼的声控灯一遍遍亮起。
周蕊林歇斯底里,“你就是自私自利,你爸死了,你也要走,”
“我只是去上大学。”
“哪里不能上大学,哪里不能上大学,哪里不能上大学?”周蕊林连声质问,“你跑这麽远,你奶奶想你的时候怎麽办?”
隋英只一个劲哭,完全哑口无言。
她不舍得奶奶,可她就是想走的更远。
最终,这场吵闹惊动了校领导。
校领导拍板:“隋英同学,你上不了大学,可以免费来补习,生活费全免。”
周蕊林不可置信,“好,我就当没生过你。”
张建章在外面拦住了周蕊林,不知道说了什麽,周蕊林最终同意她报飞行员专业,但只能选冀北航校。
隋英握着鼠标,哭到难以自已,就是无法点确认。
肩上多了双厚重有力的手,张建章难得温和。
“隋英,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明明这麽努力了,为什麽还是不能如愿以偿?”
“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是最努力的学生吗,你每天去图书馆,可每天挑灯夜读的同学不止你一个,有人比你更努力,但状元却是你,那他们会觉得公平吗?”
“留下的理由你听了太多遍,老师就不说了。”
“这‘孝’字啊,有时候真的是一座大山,总要承受一次,你这一次背了,下次就不会有人为难你了。”
“你是我见过很有天赋的学生,老师相信你能够想通,冀北航校不差的,将来你总有一天会飞出去,飞到你喜欢的南渝,飞越海岸线,在另一片土地登陆。”
隋英在最后一分钟点了确认,却再也不愿回到有周蕊林的地方。
她想跟苏韫告个别,然后去医院照顾奶奶,却被苏韫的状态吓一跳,苏韫父母呼朋唤友大摆宴席,她躲在角落哭的鼻青脸肿。
“…他早就决定好了,他怎麽可以这麽对我?”
纪羡学长大一快结束时就确定做交换生出国,他等到苏韫高考结束,成绩出来,考的不错后,告诉了她。
苏韫抱着隋英,“他为什麽不早说,我是为了他才去冀北读大学的,”
“韫韫,你是为了自己,你的理想是当医生,如果为了他,你大可以选择外贸大学,和冀北大学挨着,可你选了医科大,你不是查了好多路线吗,最近的距离也要转三趟地铁。”
“是吗?”苏韫泪眼婆娑,情绪倒没刚才这麽激动,“我爸说我家是暴发户,不选赚钱的专业,选喜欢的,有档次的……呜呜……”
“可是我一个人,我一个人不想去冀北怎麽办?”
隋英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我陪你去冀北读大学。”泪水扑簌簌流下,两个女孩互相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纱窗,苏韫平静地定了机票,“我要当面说清楚。”
隋英欣赏这个总是横沖直撞,又勇敢热烈的好朋友,她坐上公交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去了火车站。
轰鸣声推到了横亘交叠的辖区,扬起的尘土砂砾模糊了一抹单薄清隽的身影,废墟掩埋了张扬明亮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