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装甲车从路的那一头缓缓开过来,许三多下意识的伸手去塞住耳朵,引来高城不屑的训示,“你堵什么耳朵?这是机步团,怕声音就别在机步团当兵。”
正说着,王团长坐着履带式装甲车从路的尽头过来。高城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解散队伍迎了上去。
我趁着领弹药的时间抽了个空隙回头瞄去,见高城正在跟王团长说着什么。
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多半是跟许三多的事有关。
“你爸爸跟我说,你小的时候就喜欢拽着漂亮老师的手不放,”王团长的音量微微提高了两份,在空荡的场地上空显得特别清晰,“你爸爸怕你长大变成花心大萝卜,是不是啊?”
耳边传来几声闷笑,我扭头望去,甘小宁,沈明等人正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脸上却隐隐浮动着难以隐忍的笑意。
“没有的事,瞎说。”猛地,听见高城的回答,嗓门大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我压低嗓音笑了起来,转头时刚好对上高城左顾右盼的视线。
在那一秒钟目光交会的时间里,我看见高城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尴尬。
我赶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立刻将头扭了回来继续忙碌着。
“集合。”随着一声令响,散开的士兵们即刻靠拢分为四队站好。
王团长和高城从路边走了过来。
四队兵分别钻进就近的作战车。射击练习立刻开始。
一路逢山遇水,路面着实有些颠簸不平。但这对我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就跟坐在那平地上没什么区别。
山地实弹训练,炮火连天,烽烟弥漫了整片天空。机车来往的声音在耳边‘轰轰’作响,携着炮弹与子弹从脸侧飞出去的声音,令人感到震耳欲聋。
机车行驶到靶场时,士兵从顶门探出,举枪射击。
100米外的标靶还在不停移动着。子弹穿过靶心的瞬间,硝烟随着尘土飞扬而起,遮住了空气中的视线。
钢七连的训练对我们来说,其实已经算是稀松平常。
越野,跨越障碍,匍匐过铁网,单杆前行等等,讲究的是时间和速度。
长期练的老兵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一系列动作,然后再朝下一个更短的时间挑战。
而许三多,每每训练总是落在最后一个。
他着急,看着他的人,也急。
“成才你给我站住,”高城一步上前拦住我的去路,阻止了我想去帮助许三多的想法,“干啥去呢?”
我怏怏的整了整帽子,没敢搭话。
“我告诉你成才,”高城一手伸过来揽上我的肩膀,在外人看来仿佛是战友间亲密无比的动作,却让我在无形中感到一股压力,“你保举的人,啊,这点简单的跨栏都过不去,你自己看看,啊,摔那样,我都不忍心看了。”
“来来,给根烟。”伍六一从一旁钻出来,直接朝高城伸过手去。
我知道,伍六一是在替我解围。
我能知道的,高城自然也明白。
所以在为伍六一点烟时,高城故意手一抖,火苗直接窜上了伍六一的眉间。
还好没烧着眼睛,伍六一当下恼了,冲上去对准高城的屁股抬腿便踢,追得高城满地到处乱跑。
高城就是这样的性格。爽朗,直气。对喜欢的人,可以任由对方予取予求,为所欲为。对不喜欢的人,他连正眼都不愿瞧一下,更别说是给个眼神或是鼓励的话。
“三次集体一等功,代表了什么呢?表示,在三次战役中,阵亡超过三分之一。”休息时,高城站在前方只手插腰,说得有些慷慨激昂,“表示,在三次战役中,歼敌逾倍甚至二十倍;表示,在三次战役中,超越了这个连建制的这场战役性的作用。哎,重要的,最重要的,”说到激动处,高城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挥舞着,“我们连到今天还没有倒,而且还永远这样继续下去。不抛弃也不放弃,所以,我们就叫钢七连。”
话音一落,士兵们立刻士气高昂的齐声附和,吼声震响了半边天。
高城就是有这样的人格与魅力,简简单单的一段话,他就能说得如此振奋人心,使听着的人感同身受的体会到钢七连那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并发誓用整个生命和热血来维护钢七连的荣耀。
不到一个星期,我发现,再有类似射击之类的练习时,靶场上已经看不见许三多的身影了。
“战友,你看见许三多了吗?”于是,我铺天盖地的寻找许三多。
“蹲坑去了吧!”士兵一边瞄准一边抽空回答。
我下意识的叹了口气后惊然发现,这段日子以来我叹的气,竟比我从前加起来的还要多。
怪不得最近照镜子总感觉自己老了那么几岁似的。
我摸了摸脸颊,在心底暗自推测着。
估计是气叹多了,心里没点支撑,所以人也就老得快了。
感到有些无聊的在草地上瞎游晃着,我一眼便瞅见角落里坐着的那一个人影。
“许三多,”我提声便叫。
果然,一张憨厚的饼脸转了过来,在瞧见我的那一秒,许三多眼底洋溢起一股遮掩不住的浓烈喜悦,“成才,你咋我知道在这呢?”
“一个人坐这干什么呢?”我走过去,挨着许三多就地坐了下来。
“成才,我是不是挺笨的?”待我坐定后,许三多这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我肯定,我肯定又拖大家的后腿了吧?”
我惊地转过头去看着许三多,那略带灰尘的脸上映满了失落与孤独。
“谁跟你说的这话呢?”我伸手擦去许三多脸颊边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