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敬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沾湿了我的胸甲。城墙上几百名将官亲卫,全都一惊。
冯敬道:“殿下,微臣已经是不中用了,请让我为大汉尽最后一分绵薄之力。雁门的百姓,以及微臣的几个手下,就交给殿下了。”
我呆看着他。
“张副将,你带兵守住城门,务必支撑到殿下安全离开。”张副将行个军礼,领命而去。
他向长安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转回身时,眼中有一瞬间的彷徨,似乎在寻找谁。是远在京城的妻子儿女,家乡的老母,还是多年的挚友?
来到城墙前面,漫天的箭雨都停住了,城门有片刻的静谧。如果忽略了风中的血腥和满地尸体,这仿佛是一个令人沉醉的傍晚。
“左贤王,”冯敬大声道,“你不是承诺,只要献上冯某人的头颅,便不屠城吗。冯某的人头在此。”他闭上眼睛,顷刻,从城楼上跳下去。
我伸出手,想挽留什么。
城门下传来沉闷的一声。血泊,渐渐蔓延开来。
静谧中,只有城头的风声,以及旌旗猎猎作响。
我后退到中央,拍了拍因按在墙头而弄脏的手掌。抬起头环视站在我身边的一圈将士。
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人为我分担责任,冷意袭来,如同一下子从温暖的屋室,来到冬日寒风凌厉的山峰顶端。
我却感到多年的重担消失了,压力骤减。
在缓缓的环视中,我的眼神锐利起来。
“各位,匈奴人是我们世世代代的仇人,他们绝不会因为冯大人的人头,而放弃屠城!冯大人根本不必这么做,我们也不需向匈奴人做出任何祈求。”
将士们站直身体,气氛陈肃起来。
“李当户,你去将冯大人的尸首抢回来!”
“是!”
“郡守今日以身殉国。他的血不会白流。我们一定能战胜他们,我们一定会活下去!”
“是,殿下。”将士们单腿跪下。
美人
临近傍晚时,雁门下起了大雨。雨幕中,匈奴的攻势放缓,张副将给我们争取了的迁移的时间。不久,张副将及他大部分手下皆尽战死。
一小部分残兵冒着大雨,在匈奴人的追赶中逃回第二防线。由于担心会再次混入匈奴奸细,令这场牺牲了无数将士才完成的迁移功亏一篑,我和刘将军都没有下令开城门。
我知道这有多残忍。将士拼死为我们殿后,等终于从匈奴人手中逃出一命,以为进了城门就安全了,自己人却不肯开门给他们一条活路。
他们从绝望到希望,然后再度坠入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