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起眉,但没说什么。
四周的声音慢慢静下去,知了和蟋蟀的鸣声此起彼伏。月亮隐在云层里,穿过远远的殿门,只看得见几点宫灯。微弱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摇欲熄。
台阶渐凉,宫女送来几张厚席铺在阶上。
“……阿父”我已经挤到景帝身边,可半天只吭出两个字,接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的话我说不出口,景帝更不可能。
景帝终于叹了一声,不提上午的矛盾,和缓语气道:“夜里凉,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回去睡吧。”
我摇摇头:“我陪阿父一起等。”
他没有对我的称呼说什么,勉强抿出一丝笑容,拍拍我的背。
我心中的大石移开了些。
宫女点燃了阶边两盏人像青铜灯。
醒着的时候,夜晚简直没有尽头。天空是不是给墨汁染黑,变不回来,所以夜才这么长?
梁王到底如何了,是半路被人暗杀,还是不敢见景帝而逃走了。明天能否得到他的消息,如果他真的死了怎么办。我胡思乱想着,靠在景帝肩上睡着了。
被冻醒的时候,外面依旧是夜晚。
景帝仍醒着,不知在沉思什么。过了这么一段时间,他的表情已经自然许多,没有那种若有若无的抵触了。
“阿父,我记得在我小时候,我们也这样坐在一起过。”
“是在甘泉宫吧,那时候你才四五岁,小小的一团,坐在我腿上。”他暂且放下心中的思绪,语气是淡淡的怀念。
我安静的笑着,忘记了寒冷。
他总归是我阿父,不舍得让我伤心。
“那天你还给我背了老太太教的一首诗,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如兄弟。”景帝瞧着殿外,陷入了回忆。
“不是奶奶教的,是鹦鹉教的。”我忽略掉脑中产生的由兄弟到刘荣的联想,纠正道。
景帝的表情变得温和:“这老太太啊,想的可真深远。阿父小的时候,她教的第一首诗便是这个,等你出生了,她也不忘教你。阿父信这首诗,老太太却不相信我信。”
他摇摇头跳过这个话题,微笑道:“记得你那时候只有我膝盖高,现在都快齐胳膊肘了。”
我也笑道:“再长几岁,越儿便可以为阿父带兵打匈奴了。”
“好,那阿父等着。”他眸中盈满促狭的笑意,“看来你的术数没白学,不像小时候傻乎乎的,以为自己半个月就能长大。”
我刚要强辩自己小时候不傻,景帝忽然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我慌忙给他裹紧大氅,轻拍后背。
“阿父没事,”他平复下来,摆摆手,让我坐回去,“越儿,你要知道,朕做的一切,就算再残酷,也是为你好……”他说到这里,沉默了半晌,才艰难的继续说,“以后别再说什么不当太子的傻话了。”
“阿父,我再也不会了。”我愧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