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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舞(第1页)

自从中元宫变之后,皇帝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虽不曾辍朝一日,但所有人都看出皇帝消瘦了,精神也有些不济,连日常的一些奏章都要贤妃代为处理。

大多都是宗亲呈上来的问安奏章,无聊得很,可是皇帝为显得仁慈,还是要给批复。

绥绥觉得,贤妃带她去侍疾,有点争宠的意思。毕竟贤妃要给皇帝处理奏章,就不能端茶递水了,若要是其他嫔妃来呢,没准会趁机夺去皇帝的注意。

而绥绥是李重骏的侍妾。

算是皇帝的儿媳妇,比较安全。

可那老狐狸,是他害死了翠翘一家,让李重骏成了那个样子,绥绥恨不能杀了他。

她只好对贤妃进言说:“奴婢是罪女,陛下更是厌恶我,奴婢去服侍,陛下会更不痛快吧……”

贤妃却还是把她带去了长生殿。

皇帝正倚在南窗下一张矮榻上合目歇息,她们跪下行礼,他只淡淡嗯了一声。

绿袍宫女端来一盏药盅。

贤妃给绥绥使了个眼色,绥绥忙上前接了过来,皇帝睁眼看见绥绥,皱了皱眉,也没说什幺。

贤妃在一旁的小案上批阅奏章,时不时要请皇帝的示下,他们就在那里不疾不徐地交谈。

至于绥绥呢,皇帝就把她当成个寻常的宫人,根本不和她说话,绥绥除了端茶递水,就像个木头桩子站在旁边,起初她紧张得了不得,到后来却开始钻研怎幺站着才不至于腿麻。

从此,贤妃每隔几日就会带她到长生殿来。

有几次,她还碰上了李重骏。

第一次遇到李重骏的时候,他只是有点儿惊讶,可后来,李重骏的神色却冷淡了很多。

宫变之后,皇帝和太子的关系显然微妙了许多。他来问安,皇帝几乎不会和他说什幺,每次都是让他平身,然后说“好了,来人送太子回东宫去吧。”

李重骏也只会应声是。

父子两个的语气都很平淡,可李重骏转过身来,绥绥分明看到他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她知道,他在生气。

可他在生气什幺?

直到那一天,日头落山的时候,绥绥像往常那样随贤妃向皇帝请退。

皇帝打发了贤妃,却留下了她。

绥绥跪在冰冷的地上,悄悄擡头看,赤金的夕阳照进来,纱帐朦胧,皇帝披着宽袍大袖的青纱道袍,像一层又一层的大雾罩着远山。

“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擡了擡手,便有个小黄门走上前,为绥绥递来一只盖着绸布的木盘。这样的架势,绥绥只在李重骏被关起来的时候见到过,战战兢兢揭开,只见下面是一柄剑。

她猛地擡头,“陛下要赐我死吗?”

皇帝未置可否:“这把剑你可认得幺。”

绥绥忐忑捧起来,这剑很轻,不像是用作兵器的剑,倒像是戏台上用的假剑。翻来覆去好好看了一遍,才在剑柄上看到镌刻的两个小字,忽然血都凉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说,“奴婢不曾见过这把剑,却……却见过剑柄上的两个字。”

皇帝闲闲唔了声:“哪两个字?”

绥绥摇了摇头,“奴婢不认得。”皇帝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咬了咬牙,索性说了出来,“奴婢有一块随身的玉佩,背面就刻着这两个字。奴婢不识字,不知道是什幺意思。”

皇帝又问:“那玉佩现在何处?”

绥绥皱了皱眉——难道不是被他拿去了幺?她只好实话实说,“奴婢一直戴在脖子上的,进宫之后,却找不见了……”

“你又是从何处得来它的?”

绥绥怔了怔,她似乎明白了皇帝的意图,鬼使神差般地说:“回陛下……奴婢不知道。自从记事起,奴婢就戴着它,是块破了的玉,没人要,也就没被搜刮了去。也许是爷娘把奴婢卖掉之前,给我系上……当个念想的。”

皇帝道:“既如此,就没想过认出这两个字,拿这块玉佩去寻亲幺。”

绥绥屏住了呼吸,慢吞吞道:“奴婢是被梨园戏班卖去的,倒了几次手,人牙子四海游走,单凭块破了的玉佩,寻亲谈何容易。再说……爷娘卖了我,我就是寻回去,也没意思……”

皇帝果然认出了那块玉,有个设想过无数遍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绥绥奋力抓住它,牢牢抓住了——

翠翘不在了,但她的身份也许可以保护她。

“那块玉料只有淮南的一座山上才有。”皇帝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生得倒一点儿也不像江南人。”

绥绥心里颤抖,可越是这样,她越装得理直气壮,她眨眨眼睛,莫名其妙般道:“奴婢虽然没去过江南……可江南人总不见得长一个样子吧!就算这块玉是淮南的,我爷娘又不一定是淮南人,就算爷娘是淮南人,我也不非得就像他们,儿女就一定要沿用爷娘的鼻子眼睛幺……太子殿下和陛下也不像呀——”

她说溜了嘴,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皇帝却笑了笑。

他说,“太子是朕所有儿子里,最像朕的。”

绥绥有点茫然,不知道皇帝是什幺意思,只好小心翼翼地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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