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就听到整齐人声。
“恭迎武威侯。”
其声响亮,许多人一同发出来的,却是齐整如一,我从窗帘缝隙中看出去,正看见城门内外的禁军都单膝跪了下来,又齐呼了一声。
“恭迎武威侯。”
马车震动,又传来车夫的“嘘”声,显是拉车的马都被惊到了。
师父一路安静,闭目靠在车厢里,我都以为他睡着了,这时眉头一动,却把一只手按在我的手背上。
云旗开口:“徐骠骑,可以入宫了。”
徐平还未说话,又有脚步声与轿子落地声传来,有人下轿,我在窗缝里看得清楚,轿上下来的老人须发皆白,并未穿朝服,颤巍巍地把头转向马车所在的方向。
“左丞相大人。”云旗开口,很是恭敬地。
左丞相并不理睬,只往马车笔直走过来,一手按在车上,我只觉车身微微一震,那把苍老的声音已经透过车帘传进来,满是焦虑地。
“武威侯也是为了辽国攻破雁门关之事回京的吧?”
这句话说完,我便是浑身一僵,来不及去看师父,原本被他按在掌下的那只手就被握紧了,突如其来的压力让我五指收拢,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
奎元二年,负罪逃亡的大皇子获辽邦耶律成文庇护,后广发檄文直指奎元帝毒杀先皇篡改遗诏,谋太子位弑父登基,耶律成文起兵二十万直指雁门关,守关将士仓促应战,三日后雁门关城被破,守关将领黄齐退守忻州,中原情势危急,便是新帝登基后业已称病退还原籍的左丞相亦回京面圣。
边关告急,朝中急需武将出征,天元帝薨后,中元帝登基不过一月即暴崩于灵堂之中,大皇子出逃,原本执掌近半兵权之王氏一族一夜之间被连根血洗,军中动荡,正是新旧血交替之时,虽有武威侯历经三月选拔新将,仓促应战终是不敌辽人大举进攻。
青州冀州幽州乃至并州各兵马司纷纷上书,请武威侯亲率大军赶赴雁门,但消息到了朝中,百官又有谁不知武威侯抱恙已久,数月前更是呕血当朝,即便强撑回京,照安定门前见驾时的情形看,颇有些沉疴难起之势。
但若武威侯就此不起,那这初定的江山,内忧外患,不要说朝堂上心惊胆战的大臣们,就算是平常百姓,都能感觉到看得见的风雨飘摇。
师父与左丞相往乾清宫面见皇上,我被留在东暖阁里,徐平就立在我身侧,颇有些寸步不离的味道。
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找我,是个小宫女,声音还有些怯怯的,说话时低着头,眼睛从下往上偷偷地看我。
“这位可是与武威侯一同进宫的小玥姑娘?我家主子有请姑娘到长乐宫。”
我一愣:“你家主子是谁?”
徐平已经冷了脸,正要开口,却听那小宫女又是怯生生地:“我家主子是景宁公主。”
我眼前立刻浮起那张芙蓉面来,情不自禁“啊”了一声,奇怪道:“怎么不是小秀来叫我?”
没想到话一出口,那小宫女的脸就煞白了一片。
我心一沉,徐平已经往前跨了一步,挡在我面前:“烦请转告公主,我家夫人需得在此等候侯爷,若公主有请,还等侯爷从皇上处议事归来再与夫人同去。”
我见那宫女慌慌张张退下去的样子,觉得她
☆、
议事仿佛是无休止地进行着,深秋时节,东暖阁中已经燃起取暖用的火盆,小桌上摆满了时令细点,门口亦立了大内侍卫,还有两名宫女不时进来添茶添水,伺候得万分小心。
金质熏笼内不间歇地飘出温润月桂香来,阁中椅榻上软垫厚暖,我却一直坐立不安,背后慢慢出了一层薄汗,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门口,恨不能望穿宫中的层层屋墙,直望见师父所在之处才好。
再过了些时候,门外又传来声音,像是来了许多人。
我与徐平对看了一眼,眼里都是猜测,却听门外有太监尖声。
“景宁公主到。”
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卫与宫女便齐齐行了跪礼,膝盖落地的声音与“公主千岁”一同传进暖阁里来。
我一愣,还来不及反应,暖阁门已被打开了,之前那小宫女扶着景宁走进来,我抬头,正与景宁打了个照面。
景宁仍是那个当之无愧的美人儿,秋水为神玉为骨什么的,像是专用来描述她这样无懈可击的容貌的,只是许久未见,她却是益发娇弱了,一路都要人搀扶着过来,颇有些弱柳扶风的味道。
“景宁公主到。”围着公主进来的太监见我不动,又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我这才回神,徐平已经单膝落地,道了声:“公主千岁。”我正要下跪,手上一凉,竟是被景宁扶了一把,耳边莺声低回:“不必了。”
公主手指冰凉,冻得我一哆嗦。
“坐吧,我与你说会儿话。”公主在暖榻上坐定,开口便要我坐下,又转过头看其他人:“你们都出去。”
宫女太监们应声而退,徐平却一动不动,那太监便瞪眼了:“徐骠骑,这边请。”
徐平根本不理睬他,只对着景宁:“公主见谅,徐平奉侯爷命不离夫人左右。”
我清楚地看到景宁脸色一变,面色苍白唇色浅淡,真是我见犹怜。
要吸了一口气她才能再次开口,带着些苦笑地。
“徐骠骑可是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末将……”
我忍不住了,开口道:“徐平,你先出去吧,我没事的。”
徐平无奈,终是退出去了,关门时还看了我一眼,眼里全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