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秘书放学后在校门口等着他,说是给他在学校对面租了一间公寓,要领他过去看一下。
秘书叫陈正,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瘦削男人,他穿的蓝色衬衫,衬出了他有点佝偻的背,“小少爷,因为是学区房,已经很多年了,所以房子有些老旧,我先带你去看看。刑总说,你要是不喜欢,就给你从里到外装修一下,因为时间紧张,暂时找不到更合适的房子了。”
刑北川说:“我没那么讲究。”
又问:“我爸有没有说他打算怎么做?”
陈正叹了口气,说:“夫人自然是不同意的,律师下午去法院起诉了离婚,苦于证据不足,恐怕还要再多纠缠一段时间,邢总已经安排律师开始找证据了。”
刑北川冷笑一下,“她那么不想离婚,之后必定会老老实实的,不会让律师抓到任何把柄。”
陈正又说:“刑总说了,如果实在没办法,他打算也搬出去,分居两年,强制离婚。”
刑北川没再说话。
陈正看了看他的脸色,继续道:“其实刑总本来是打算等你高考完之后就离婚的,他不想影响你高考,却没想到出现了这样的事。”
两人步入到小区里,这个小区至少得有二十年了,多数陪考的家长,大概都会选择这个离着学校最近的小区,年复一年、人来人往,小区的地面修了又补、补了又修,高低不平,绿化带都被破坏殆尽,一楼的窗户上还贴着各种补习的广告招牌。
刑北川默默叹了一口气——真是鱼龙混杂。
“房间在三楼”,陈正说,“房主买下来就是打算出租的,装修虽然有点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
刑北川随同陈正去了三楼的出租房,房间的装修倒是新,大概不超过五六年。两室一厅的房子,房型周正,南北通透,生活一应物品都很齐全,看得出主人非常爱惜这间房子。
刑北川去了浴室,浴室的玻璃被擦得干净透光,连个水印儿都瞧不见。
“就这儿吧”,刑北川说,“你明天把我的东西都搬过来,我就不回去了。”
“好,那我跟邢总说一声”,陈正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可能真的没找到其他的房子,毕竟这附近就是学校,往南走不远,就是实验中学。
刑北川心道:说不定这房子,就是陈正安排人打扫的。
陈正走后不久,刑北川去楼下买洗漱用品,意外碰上了张宇正跟文具店的人闲聊,不知道他来这儿是做什么。
张宇似乎没看见他,刑北川顾自进入了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洗漱用品和晚餐吃食,再出门时,张宇已经不见人影了。
刑北川提着东西回到小区,迎面又遇上了张宇,张宇手里抱着一摞考卷,见到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刑北川说:“备战高考。”
张宇问道:“你爸跟你陪读?还是你妈跟你陪读?”
听到“你妈”这两个字,刑北川先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脸色难看极了,“就我自己一个人。”
张宇说话总是不好听,刑北川不怎么想搭理他,总感觉下一句准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准备错身离开。
张宇追问:“你家离着又不远,至于住到这附近?还是你听到了那些传言,赌气不肯回家了?”
刑北川精神紧绷了起来,“什么传言?”
张宇将书放下,松了松胳膊,“有人说你妈是卖的,你爸为了你这个儿子才娶的她,这是真的?”
刑北川没回他话,愣了片刻,浑身僵硬的错身离开了。他神识五感游离在外,还能听到张宇在背后碎碎念:“这孩子真没礼貌。”
刑北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出租房,只感觉整个人都是空空荡荡的,情绪沉入到谷底,怎么也提不起来。
他好容易站起身,准备去吃买来的晚餐,刚拿起便利店袋子,就将它狠狠地扔在了电视上。电视机质量不错,没倒也没坏。
气撒完了,刑北川看着瘫倒在地的晚餐,叹了口气,默默地过去捡起来,含恨吃下了肚。
第二天陈正将自己的行李搬了过来,包括那一丛针织向日葵花,刑北川一看就知道是尚姨给他收拾的行李。
向日葵下压着一封手写信:既然搬出去了,就多买些花,我知道你喜欢。你自小养尊处优,这一下子出去住了,千万记得照顾好自己。
刑北川微微一笑,将信纸收起,手机忽然“叮叮叮”的响个不停,他打开微信一看,原来是黄娟兰在找他。
黄娟兰连发了三个问号,才说了第一句话:你在哪儿?怎么不见人影。
以往他们放学后,若是碰上了就会一起往家走,却很少会有这种特意碰面的情况。
料想黄娟兰是找他有事,刑北川问:怎么了?
黄娟兰:没事儿,我就是问一下。
既然没事,刑北川就没回。
十分钟过去了,刑北川晚餐吃到一半,黄娟兰才发了下一条信息:我有点担心你。
刑北川不解:担心什么?
黄娟兰:昨天刚发生了那样的事……
通过文字,刑北川都能看出她语气里的小心翼翼。
刑北川苦笑一下,心道:女孩的心思是真难猜。
他说:我没事,还活着,明天我留校上晚自习,有话明晚再细说。
黄娟兰:你竟然上晚自习?!你不是说,这是牲口上的吗?
又问:你的眼睛呢?不会疲劳过度吗?
刑北川:瞎不了。
除了爸爸和尚姨,在乎他的人又多了一个,刑北川心道,黄娟兰。
对了,还有余晖,可是余晖一直不肯认自己,也从不说起当年的事,因为涉及他的心伤,刑北川也不敢主动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