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伦沉默。
“不用紧张,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苛责你,毕竟你还年轻,又没有了孩子,总不能一直不娶。”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在想,等你又有了妻子,又有了孩子,还会记得来给瑛娘扫墓吗?你若来给她扫墓,你那位新妇会生气吗?”
崔伦低声道:“若您不介意,我会常来看她的。”
“我介不介意不重要,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高兴。”老夫人抚摸着陈瑛的墓碑,“她有点被我惯坏了,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她不是一个特别大度的人,但我想,她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她寂寞的时候,也会希望有人能来
看看她。你活得比我久就行。”
崔伦的继室姓赵名月青,有一次来书院给自己的兄长送东西,认识了崔伦,便一心想要嫁给他。她知道他有个深爱的亡妻,亦知道他还有个在江南养病的女儿,但她不在乎。
婚后第二年,她给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同年,崔保病逝,崔父心力交瘁,无暇再管书院事务,将院长一职交给了崔伦。
崔伦变得愈发忙碌,但偶尔回家时,看到跌跌撞撞朝他走来的一双儿女,也会流露出一些真心的笑容。
“五郎,六娘,快喊爹爹!”赵月青鼓励他们。
“爹爹,爹爹!”孩子们伸手要抱,崔伦一边一个将孩子们抱了起来。
赵月青笑道:“看你们爹爹力气多大呀,这么抱都不累的。”
崔伦却突然僵住,慢慢地、慢慢地将孩子放了下去。
“其实也会累的。”他勉强笑了一下,“我还有点事,先去找父亲了。”
赵月青有些茫然,还但是贤惠地让他先去忙了。
过了几年,崔父崔母相继病逝。
崔伦一大半的时间都在书院里待着,赵月青则和大嫂住在一起,相处得也算愉快。只有一次,大嫂悄悄告诉崔伦:“五郎和六娘问我们家大郎,说为什么他们中间少了个行四的同辈。”
崔伦愣了一下:“大郎如何回的?”
“大郎按照我说的回的,就说他们还有个姐姐。”大嫂说,“月青这么久都没告诉他们,他们还有过一个姐姐吗?”
崔伦垂眼:“我回去说。”
当晚,五郎和六娘果然问起他,那个行四的姐姐去了哪里。
崔伦答:“在江南养病。”
五郎和六娘天真地问:“那要养到什么时候啊?她会回来吗?”
崔伦没有去看赵月青的表情,只是说:“会回来的,总会回来的。”
等孩子们睡觉后,赵月青翻来覆去,终于鼓足勇气问他:“子义,那位四娘……真的在江南养病吗?”
崔伦躺在床上,没有动,只背对着她嗯了一声。
赵月青又问:“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她的消息呢?小姑娘住在江南,会不会想家呀?你一个大男人平时那么忙,肯定想不起来给她添置东西,要不你把她的住址告诉我,我派人给她去采买点东西吧?”
崔伦仍旧没有动:“不用了,你忙你的,她那边我都有安排。”
“哦……好。”赵月青没有再说话。
很久之后,崔伦听到背后传来低低的抽泣。
赵月青偷偷地哭了。
崔伦不知道她是猜到了什么,还是胡思乱想了什么更严重的东西,但他始终没有转身,因为他没有办法去安慰她。
崔伦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子,觉得自己活得实在失败。
“我其实早已不抱希望了。”崔伦看着卫云章,眼角渗出一丝湿意,“我每年都在花钱寻人,可每年都没有消息。我有时候安慰自己,女孩子被拐走,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与其痛苦地活着,还不如早早离开,还能与你娘团聚。”